“我还是会，向上挣扎。”
作者：沐九九 杨一刀
盛夏之夜，重庆，王朝失眠了。辗转难入睡的他打开台灯，看到手机上的时间，是凌晨3：08分。
万物在沉睡，他却愈发清醒。好长一段时间，他被一件事消耗着，自认为心力都耗干了。
他想诉说点什么，于是爬起来写作。他开始用手机窸窸窣窣地输入一行行字：“很抱歉，我们并没有完成使命……”以一种遗憾的口吻给大家写了一封信。
2024年5月21日上午，这封信发表在“混沌重庆”的官方公众号上。这宣告着，重庆本土最大的商业社群——混沌重庆迎来终局，宣布这张死亡判决书的正是发起人王朝。这是他过去四十年做过最艰难的一次决定。
在那封仓促的告别信里，王朝隐忍又克制地表达着这些年的努力，有喜悦、有感谢、有遗憾、也有无奈……但最后只留下了体面。他借用丘吉尔在阿拉曼战役结束后的那句“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结束的开始，而仅仅是开始的结束”作尾，尽可能让这场结束看起来更潇洒些。
01
拓宽重庆认知，不只是口号
王朝，这个名字，在很多关注重庆社群发展的人眼中，是一个金字招牌。
在他的35岁到43岁，八年时间，混沌重庆在他带领下，做的风生水起，有过很多高光时刻。
2016年，混沌重庆分社正式成立。凭借着高质量的内容、创意十足的策划和真挚的情感连接，一经推出就获得大家的喜爱。
短短数年，迅速成为了重庆规模最大、粘性最强的商业社群，会员数量最多时候，一年超过2万人，且多数都是企业家、高管和创业者，甚至曾经的重庆女首富都慕名进入社群参与学习；8年中，王朝举办了500场活动，邀请一连串响当当的行业大拿，比如王东岳、薛兆丰、吴军、傅盛、贾伟、李三水、小马宋、沈黎辉等等来渝分享认知，影响了上万人。
▲图：《十三邀》主持人许知远、“独立学者”王东岳品牌美誉度、规模、影响力、势能，都起来了，看起来做的挺好。我们不禁追问，为什么要解散？
他本是一个不轻言放弃的人。哪怕在最艰难的疫情期间，混沌重庆所有线下知识产品服务停了一年多，成员无事可做，公司差点垮掉的时候，他也硬咬着牙挺了下来；2022年，公司资金链断裂，掏空公司账面只剩下2万元的时候，他还是坚持了下来。
但这次，他妥协了。与混沌总部理念的冲突，最终还是压垮了他。多次的奋争与失败已消磨掉他全部的精力，反复的反抗与挣扎换来的是精神上的迷茫，一向平和松弛的王朝也开始焦虑起来了。混沌重庆四周年年会总结上，素来乐观的王朝几度哽咽流泪，他说今年太苦了，团队崩盘了三次，自己差点就坚持不下去了。
王朝和混沌的缘分就这样告一段落，看似突然，实则必然。
《金刚经》里有句箴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当过去的一幕幕翻过，王朝至今仍深深地记得八年前的那一个下午，高度紧张下反复背稿反复练习只希望登台时能表现稍稍好点的自己。
2016年12月27日，重庆大剧院人潮涌动，一千人的大厅里硬生生挤满了1500来人。这天是混沌重庆分社成立的日子，在这场成立仪式上，混沌大学创始人李善友在舞台中央射下了极具煽动性的八个大字：因为王朝，所以重庆。而王朝在台下看的血脉喷张。
▲图：混沌重庆分社成立仪式那天，人们记住了一个叫王朝的男人。
王朝本名叫张龙。在中国，大概有15万人叫这个名字，出生在重庆江北区大石坝的张龙只是这十五万分之一，普通、不起眼，甚至有点讨人嫌。他从小长得胖成绩不好，是典型的学渣，读书期间基本倒数第一，唯一一次突破是成为倒数第三。直到进入大学，脱离传统束缚的他才彻底活了过来。但那时，他还是张龙，像一头刚从沉睡中醒来的狮子，锋利，有个性，只关注自己。
事实上，真正让这头狮子开始关注世界是在2014年。彼时，罗振宇的罗辑思维4个月内两次招募付费会员，入账会员费近千万的消息甚嚣尘上，所有有志之士都如痴如醉地讨论着关于他的“社群经济”，顺便再给自己种下一颗搞社群的希望之火。
王朝是被罗振宇影响的那一批人。他直言，自己最早就是受罗辑思维影响才有了做社群的想法的，但真正等到机会来临是在2015年。
当年，在尽欢颜牵头下，王朝结识了猎豹移动CEO傅盛、原央视女主播张泉灵等人，并将傅盛在北京打得火热的“傅筹者联盟”项目带回到重庆这块“贫瘠”的土壤上。
他在朋友圈里称，“重庆人并非没有激情，重庆也并非没有发展基础，重庆的创业环境之所以恶劣，是因为重庆的创业者们没有和主流的思维站在同一个频道上，没有和最顶尖的思维链接在一起。”王朝想做的，正是搭建这样一个链接通道，让普通的创业者有机会接触到更多顶尖的人。傅筹者联盟给了他施展的空间。
▲图：傅盛（中）、王朝及“复筹者联盟”团队10月，傅筹者联盟重庆联盟成立，开始以“拓宽你的认知边界”为导向的线下分享社群，半年举办了11场活动，实现了200至1000人的规模。
此后，拓宽重庆认知边界的口号，王朝一喊就喊了九年。没有人知道他这种坚持来自哪里，就像你永远摸不清他身上自带的使命感究竟源自何处。
▲图：与《人类简史》作者尤瓦尔.赫拉利合影02
归来的王朝，变了吗？
2024年10月31日，在合作村青年国际社区，王朝接受了快刀财经（ID：kuaidaocaijing）近三个小时的采访。交流过程中，他的小儿子频繁出现在我们的视野。王朝透露，小儿子已经不在学校念书了，因为在学校跟不走，索性让他出来跟着自己学习。学什么？做人，然后建立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
在教育内卷、鸡娃不停的当下，这种教育方式需要莫大的勇气。常人往往难以理解，但放在理想主义者王朝身上，一切又不足为奇了。
▲图：重庆江北区五里店合作村青年国际社区傅筹者联盟成立的时候，社群正兴，正是掘金捞钱的好时候，可王朝硬生生将傅联打造成了民间纯公益组织。结果由于缺乏商业闭环，没到一年就崩盘解散。危机之下，王朝想的不是如何借助商业救傅联于水火之中，而是迫切寻找一个能够为傅筹者联盟势能交接、继续为重庆创新加持的平台。
混沌重庆分社顺势成立，以一种新的方式延续这一使命。这一使命又坚持了八年，直到混沌重庆的大厦将倾。
王朝决定解散混沌重庆的过程是很痛苦的，这就回到文章开头提到的那一幕。
一直将生活与工作融为一体、背着使命持续长跑了九年的王朝，迫切需要一个喘息的时刻。
与混沌重庆“分手”后，王朝带着家人一度“消失”。他们环游了小半个中国，也去了美国墨西哥。虽然名为旅游，但他终究闲不住，忙着在看山看水看世界的时候找找项目，走进30个城市，拜访了30个企业家。
当内心稍微充盈一点后，他又重新思考起自己最关心的本质问题：
“我该做什么才能为别人为社会创造价值？”
与王朝同样迷茫的还有一群混沌重庆的老学员。
对于学员们来说，混沌重庆是链接这些关系的桥梁，是他们分享资源、互相学习的平台。混沌重庆的消失，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他们内在归属感的缺失。
好在，王朝回来了。
10月9日，沉闷已久的重庆因寒露的到来渐生凉意，深夜合作村社区里的王朝依旧心潮澎湃，在手机上郑重地敲敲打打。两天后，这封信出现在公众号上，一同出现的还有王朝的新项目“合作青年企业家”社群。
王朝说，自己兜兜转转一圈后发现，虽然经济在下行，但企业家需要学习的需求仍然存在，而这刚好是他擅长且想要做的事。
▲图：重庆观音桥商圈LED大屏上浮现王朝和他的“合作青年企业家”他坦言，自己最大的优势是资源链接能力和内容策划能力，真诚让他很容易与别人打成一片，而策划过几百场活动的经验又让他清楚谁是最佳的演讲者以及何时留白何时讲课，能给参会者们提供好的活动体验。
2019年，混沌重庆的年会上，王朝邀请了10位重庆本土创新者站上讲台去分享重庆人自己的创业和创新故事，当天500人参会，经过全天七八个小时的演讲，最终离场率只有20％。
但经过一番折腾后的王朝，比起从前多了些理性和现实。
如果以前在混沌乐于讲思维模型、理论框架等深度认知的内容，那么在合作青年企业家，王朝更乐意同你聊一些具体落地的方法论。比如他会邀请果琳BOSS与你分享卖水果生意经，邀请小红书高管与大号主理人，分享小红书上做运营最真切的逻辑与路径。就连口号也从“拓宽重庆认知的边界”变成了“学到真知识，交到好朋友。”
王朝变了吗？也没有，实际上他干的还是开拓眼界、提升认知、创造链接这些事儿。
03
商学院就应该贴地飞行
合作青年企业家的出现，确实收留了许多因混沌重庆解散而无家可归的老混沌人。比如在列出的合作青年企业家同学名单里，万和供应链创始人郭亮、大帝教育创始人张大卫等都是老混沌重庆社员。
但另一个直观的事实是，过去三年，大约99%的社群都死掉了。这意味着，王朝的使命实施起来可能比过去几年更加艰难。如何在社群空间下找到强有力的竞争抓手，这是王朝与合作青年企业家需要共同面对的课题？
他给出的答案是极致性价比。
在他看来，不管是几万块的商学内容，还是十几万、几十万的商学院课程，核心来讲都是开拓眼界、提升认知、创造链接。但是过高的收费标准会提升学习门槛，这与自己拓宽重庆认知边界的理念本身是相冲突的。
因此，作为一个学习性平台，王朝希望合作青年企业家能展现出极致的性价比，他将会员费定价为1198元，让其能以最低的价格让同学们体验到价值十万的商学院课程内容。
谈到目标群体时，王朝表示自己一开始也在按照商业画布将合作企业目标群体划分为30-35岁的年龄群体，但之后他认为过于窄化了，创业是没有年龄界线的，上至五六十岁的老人，下至十几岁的少年，只要是具有创新精神的创业者，都应该是合作青年企业家的目标群体。
比如在合作青年企业家的同学中，有一位叫郭东立的17岁少年，虽然成绩不好，但网感极强，目前自己做的足球视频号日常点赞一两千，爆款时高达上万点赞。
而在活动现场，我们接触到一位90后的年轻人，目前已靠运营电商年入上十亿。
除了这些中小型企业创业者，在合作青年企业家社群里，也不乏品胜科技创始人庞静、万和供应链创始人郭亮、大帝教育创始人张大卫等行业大佬。在这里，无论是行业隐形冠军、年入上亿的大佬，还是草根创业者，都能同等获得获取资源、交朋友的机会。
年龄、收费标准等世俗意义上被看重或轻视的东西，往往是现实中划分边界的重要手段。当合作青年企业家打破了这一边界，同时也意味着它的产品交付会更加偏向实操性强、落地行强的标准化产品。
比如11月6日，王朝邀请到万店慧福的创始人陈志强来社群分享“餐饮品牌做到千店万店的机会”，此人是蜜雪冰城和绝味鸭脖两家万店品牌的长期顾问和股东，以解决餐饮内卷时代应该如何突围、实现跨越式发展的问题。
而在11月16日的线下活动中，王朝又邀请了前500强管销总\现VCN老板\小红书头部知识博主亮剑哥来渝分享小红书的爆款打法，教你吸引眼球、直击痛点、行为指示的方法论。
王朝，似乎比以前更现实，更接地气了些。
但他还是王朝，他身上有情怀有理想有能力，也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04
后记
采访过程中，王朝时不时会聊到哲学，他聊到西西弗斯、黑格尔和悉达多等等。他认为，真正的思考者，就像哲学家，能够系统地输出，能够探讨未来的方向，能够具体地指导自己的行为。
赫尔曼·黑塞在他的小说《流浪者之歌》（又名《悉达多》）里，把悉达多和佛陀，分成两个人来写，年轻的悉达多在寻求一个真理的老师，一旦找到真理的老师，就要跟他出家去修道悟道，有一天，他真的碰到了佛陀。
别人就说你一生都在追寻真理的老师，现在碰到了，为什么不跟他出家去悟道？他在那一刻呆住了，他忽然想说我还这么年轻，好像我应该自己去经历一些事情。如果有所领悟，这个领悟不是别人给你的，是你自己要打着滚走过来的。
赫尔曼·黑塞的这部小说跟王朝的理念非常像，就是要找到自我，忠于自我，去经历，去体验。王朝的真理是什么？
“可能是拓宽重庆认知边界这事，也可能是真正帮到创业者们学到真知识、交到新朋友，更是找到自己真正的渴望的，内在意识的觉醒。”
在一则短视频里，王朝提到，“戴锦华曾经讲过一句话，你所有向上的挣扎，最后都有可能变成向下的坠落”，可即便如此，那又怎么样呢？
视频结尾，硕大的八个字占据了整个屏幕：
我还是会
向上挣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