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工,从螺丝钉开始

复工,从螺丝钉开始
2020年03月07日 19:15 AI财经

编辑 /   赵艳秋

那是一场巧合。

去年十月,广州极飞科技创始人彭斌对武汉分公司做了一次较大的业务调整,之后组织全部一百多名武汉员工去东莞做技能培训。两个月后,肺炎疫情开始在武汉发生蔓延,但这些人里因不在湖北,没有一例受到病毒感染。

他们大多不是武汉本地人,而是来自各个省份的年轻人,这些漂泊的人春节前得以顺利从东莞直接返回各自老家。

这是一个有关运气的故事。然而,在疫情下的复工,极飞与大多数制造业企业一样,就没有上述的巧合与运气了。本周官方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整体形势依然严峻,2月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PMI)从1月份的50降至35.7,PMI生产指数从1月份的51.3降至27.8。摩根斯坦利的数据显示,截至上周日,只有58%的农民工返城。

不过AI财经社获悉,制造企业的复工率在快速攀升。与疫情赛跑,恢复正常经营,是当前制造业上下游的主旋律。

刻不容缓的复工

每个制造企业的忙碌期并不相同。比如,无人机若作为电子消费品,一定程度上可以承受短期的生产延迟;但作为农业生产工具,作物等不了。极飞恰好就在农业无人机市场。

春节之后便进入春耕季。这意味着,疫情期恰好也是极飞的销售高峰期,恢复生产刻不容缓。毕竟,错过了春耕开始的作业季,就相当于错过了上半年。

极飞的第一通紧急电话会议开在大年初二,商讨采购复工所需的防疫物资。最紧迫的是口罩,国内采购加上委托日本分公司的同事帮忙购置发回国内34000多副,备足了全员1000多人60天的用量。

极飞是第一批获得广州市天河区政府复工许可的企业之一。2月10日,首个复工日,极飞广州总部研发体系及各种职能部门的整体复工率超过92%。另外接近8%无法复工人员,一部分是来自湖北的同事,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受到地方的交通管制。

在此前发给全员的邮件中,彭斌严格规定,除特殊情况外,管理层不得请假。“这是考验一个团队核心的时候,除非被隔离了,但如果只是因为害怕,不好意思,首先我取消你全年的奖金。”彭斌告诉AI财经社,最关键的时刻管理层不能在前面带领团队和部门,是不被允许和容忍的。

极飞将上班时间从早上9点延后到了10点半,关闭了门禁系统,只保留一条进出通道,统一进行体温测量。办公场所每隔几个小时进行一次消杀,提供充足的口罩和消毒用品。鼓励员工带饭,同时每日提供送餐补贴,减少外出就餐的风险。

极飞位于东莞市的工厂,在广州总部开工三天后才获得复工审批,这已是同个园区内被允许复工的第一家工厂。但工人的首日复工率只有不到60%。

极飞农业无人机复产发货现场 图/极飞科技官方微信

“每年年初是我们最忙的时候,下半年不忙,因为是计件薪酬,很多工厂的同事会自动离职。所以我们的普工其实是上半年要招一大批,然后下半年会走一批。”彭斌说,“我们原本计划至少有200个招工岗位,但目前完全不能进行。”

这是许多行业的共性,员工年初来,年末走。位于深圳的一家电子元器件工厂同样面临招工难题,该工厂老板告诉AI财经社,工厂已经复工,但复工率只有30%,面临的尴尬在于“招不到人,也不敢招人”。

极飞的工厂在复工后的几天内,情况没有明显改善,依然保持在60%左右。零散的招新工作,只能通过熟人推荐,保证知根知底。

缺人之外,工厂复产的另一大困扰是供应链的停滞。每年,由于员工返乡,春节后供应链的完全恢复需要等到元宵节之后。为此,极飞年前储备了一定的生产物料,出发点是为了应对整个供应链一贯的节后恢复问题。

今年这批物料则主要用于疫情下的生产救急,但实际上仍仅能支撑10天。

为了让产线尽快恢复最好的状态,也为了帮助供应链尽早复产,极飞发了一条信息给几百家供应商企业,取消账期,不用先交货就可以提前付钱。

对于极飞而言,不同复产结果将可能导致公司最终采取不同的措施。如果供应链和产品生产能够及时恢复,跑赢从正月十五之后各地区逐步开始的农时,就能尽量减少疫情给销售高峰带来的损失,那公司一切如常运转。否则,将不得不启用Plan B,裁员和降薪。

对于“及时恢复”,彭斌给出的最后期限是3月15日。“如果在那之前能够全线复产,那么我们认为对于农时的影响是10%~20%,并不是特别大。但如果不能复产,物流、配套依然都跟不上的话,那么上半年的损失巨大,只能寄望下半年。”彭斌说。

但AI财经社获悉,2月底整个制造业的复工提速。截至本周,极飞东莞工厂最新的复工率已达80%。而深圳那家电子元器件工厂的复工率也已达70%。

缺一颗螺丝钉,供应链能瘫痪

实际上,制造业企业复产,也要求其上游供应链“一个都不能少”。

郝雷在春节假期后频繁奔走于供应商之间,他做的业务之一是产品组装。“目前的复产特别的艰难。”他告诉AI财经社。

在深圳供应链开始陆续复工过程中,郝雷曾找到一家已经复工的外壳厂,但问题是外壳厂的上游材料供应商、提供螺丝螺母的五金厂还没复产。

一个产品有成百上千个小部件,而一颗螺丝钉就可能导致全链条的瘫痪。

而深圳好盈科技副总经理潘锐祥大年初一还在去往德国参加纽伦堡玩具展的飞机上。

好盈科技的主要业务之一是提供动力系统,有电子控制器、电机两大事业部两条生产线。简单来说,电子控制器用于控制电机,和电池厂商生产的聚合锂电池一起为产品提供动力。

武汉肺炎疫情此前并没有引起大众的重视。潘锐祥也不例外,他开始以为它只是一种流感。直到初五才正式成立了一个内部应急小组。

当时身在德国的潘锐祥,在玩具展上看到的展会上的国人普遍佩戴着口罩。而今年的玩具展相比往届也更加冷清。

“来自中国的展品展具,当地企业基本不收了。”潘锐祥说,“一些老外看到你(戴口罩)也都躲得远远的。”

原定于2月10日的复工计划,在内部会议讨论之后决定推迟一周。当时市政府虽然没有明确规定,但给出的指导意见也是“最好推迟”。

事实上,2月17日的正式复工率也不高。潘锐祥告诉AI财经社,仅业务部门就还有一半人无法及时到岗。其中很重要的原因是,员工或员工家属湖北籍的比例偏高。产线的情况也同样严峻,高峰普工人数达到180-200人,但当天只回来了60人,将将够30%。

这直接导致产能断崖式下降。“拿电机来讲,我们原来产能最高峰的时候,一个月能做到三万到四万个之间,现在能有三千就不错了。”潘锐祥说。

好盈科技并非特例,其上游供应商、用于安装电控、电机的机台厂,复工率初期也只有50%;同样作为上游的五金厂复工率也类似;而无人机配件氧化加工厂,因为受到污染和疫情的双重打击,复工率仅有30%。不过,接下来整个供应链的复工率每周都有所提高。目前好盈科技和其上游供应商复工率都已达到80%及以上。

不过,复工率虽大体得到解决,但日韩新冠疫情加剧,让部分企业又面临元器件供应的波动,上游供应物料的紧缺,或者是市场上的炒货行为,导致部分组件价格上涨。潘锐祥近日听闻其生产电机所需的电容、电阻,3月会有最高20%的涨幅。因为这些器件本身廉价,所以成本上涨目前来看不至于太大。

由于电机属于竞争相对饱和的市场,这类厂商本身也没有太大的话语权,所以这部分上涨的成本也只能牺牲自己的利润。

“你产品要涨价的话,有些客户可能会放弃你。”潘锐祥说。

开工以来,潘锐祥接到了不少客户的催单电话。这些客户大多是小型农业无人机公司,主要集中于山东、河南等农业大省,这些省份很快将迎来春天作业季,也是农业无人机的销售旺季。本就在这一行业艰难生存的小厂商们,面临更为严峻的生存考验。

工作人员操作无人机开展喷防作业 图/视觉中国

深圳市无人机协会副会长余景兵在他们的无人机企业群见到不少人吐苦水。“无人机行业本身就非常艰苦,90%甚至95%以上的无人机制造企业是亏损的。”余景兵称,“除了大家耳熟能详的大疆、极飞,剩下的厂商的资金压力肯定非常大。”

疫情下,很多中小企业将加速被淘汰。这是制造行业无法逃避的境况。

销量的伤害不可逆

疫情所带来的影响,也打乱了下游经销商的节奏。

远在非洲赞比亚创业的张旭,现在每天早晨6点多钟就奔赴农场。赞比亚主要的作物,雨季是玉米、大豆,旱季是小麦,集中于南部、中部和东北部。目前,雨季作物即将进入收割期。

张旭在赞比亚推广无人机两年多以来,虽与几个商业农场签订了喷洒合同,但远没到普及的程度。他今年计划拓展更多的非洲市场,准备第一阶段采购50架飞机用来更新和业务拓展,同时把分公司开到坦桑和乌干达。乌干达的计划已经启动,而原定于5月份的坦桑拓展计划,受疫情影响要延后了。

“本来2月底应该到位的注资资金,现在也因为疫情延后了。”张旭说,他认识很久的一个国内企业家认可了他的项目,准备投一笔钱,但现在受疫情影响,资金未能及时到位。

位于新疆石河子市的无人机代理商丁健已经停了一个多月的销售。他在年前定了100多台机器,原计划年前到货,但因为物流的原因,没能发货。此前,丁健参加极飞经销商线上会议,了解具体发货安排。

极飞在会上通报说,需要优先保障小麦作业区的飞机,其他部分地区可能要推迟交货。新疆因为作业季较晚,主要集中于下半年,所以丁健只能在2月底收到原订单数量的一半,50台。

极飞农业无人机批量交付 图/极飞科技官方微信

对于推迟交货的经销商,极飞公司承诺给予一定补贴。丁健透露,晚于3月15日以后的,“晚多少天补多少钱,最高一台补3000元”。

3月份是新疆往年的无人机销售旺季,去年到3月初,丁健的公司总共销售了大约160台机器。今年到2月下旬,销售量仅有90台。原希望今年在新疆几个中心团场(类似于内地的镇)铺几家直营售后中心的计划,现在也要推迟。极飞给经销商最新的答复是,“4月中旬可以恢复全部产能”。

丁健认为,疫情对于他的销量伤害不可逆。“假设有购机需求的一共有100人,我们正常营业有90人购买了,但受疫情影响,可能只会有70人买,其余20人可能放弃。”可以确定的是,今年公司的利润会相应减少。

疫情为整个行业增添了变数。余景兵对AI财经社分析,通过这次疫情,行业进入了新的洗牌和规范阶段。“对企业来说,不管是供应链的、做整机的、做培训的还是做服务的,但凡过去追求短期利益、不注重自己品牌、不重质量售后这些方面建设的,这些企业可能在这轮疫情中就会被淘汰出局。”

此外,在他看来,不注重现金流,一心搞研发但不太与市场结合的企业,也会被淘汰出局。“所有的技术总归是为市场、为社会服务的。“

事实上,在社会服务上,无人机在这次疫情中发挥了积极作用。例如,无人机在消杀、空中喊话、对人流的体温检测、运送抗疫物资等新闻中受到了广泛关注。

杭州迅蚁无人机创始人章磊整个春节的精力,几乎都投入到医疗物资的运输中。这是获得中国民用航空局颁发的全球首张城市物流无人机试运行牌照的公司。他们在浙江开通了全国首条抗疫物资运输城市空中通道,为新昌县人民医院运输抗疫物品。

迅蚁无人机运送抗疫医疗物资 图/迅蚁官方微信

章磊告诉AI财经社,把会飞的相机等同于无人机是错误的认知,目前从整个社会上来说,没有发挥出无人机真正的意义。“我们其实在年前就已经准备要做医疗的事情了,因为疫情的爆发,导致医疗部门对我们的诉求变得尤为迫切。”

大年初二晚上决定开工,章磊大年初三就赶到了办公室。“这种事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一次,当你有机会能上战场的时候,还是抱有一种自豪感去参与这件事情。”

社会上有人认为无人机参与抗疫的新闻,更多是一种炒作。但极飞彭斌应该不认可。“我觉得任何一个企业,不懂得在危机中去调整企业的战略和传播方式,这家企业一定不会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彭斌说,“把企业现有的产品改造成一个社会实践所需要的产品,组织企业快速应变,应对市场,就像一个病毒能够对基因进行修复和改造一样,是所有商业公司都需要的能力。”极飞同样投入到了消杀抗疫的工作中。

但彭斌也认为防疫抗疫不会是一种常态。“它能加速人们对无人机的认知,但很难瞬间转换成销售收入。”

如今,在经历了复产前的诸多不确定性、复产初期的招工难和产业链供给难后,彭斌与大多数制造业企业的负责人一样,投入到让企业努力恢复到正常经营状态的工作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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