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击股市中的群体智慧

直击股市中的群体智慧
2024年12月26日 19:04 格上研究中心

作者:姚斌

在美国投资界,巴顿·比格斯是与乔治·索罗斯、朱利安·罗伯逊齐名的投资大师。他曾在20世纪70~90年代任职于摩根士丹利,又在21世纪初创立了特雷西合伙基金。他在2010年出版了《对冲基金风云录》,又在之后创作了《财富、战争与智慧:二战股市风云录》。在这本《财富、战争与智慧》中,比格斯为我们展现了二战全景、股市沉浮以及财富聚散。他聚焦于投资者应该如何实现投资多元化,配置不同类型的资产,以保住财富的购买力。比格斯的研究显示,股市拥有惊人的洞察力,并觉察到重大的战争转折点。

多数人比少数人聪明

詹姆斯·索罗维基在他的《群体的智慧》中指出,我们应该尊重群体的整体判断和直觉智慧。他认为,群体做出的决策往往比那些才华横溢的专家更正确,即“多数人比少数人聪明”,因为专家有偏见和盲点。比格斯对此高度认可:群体蕴含着伟大的智慧,并且股市本身就是智慧群体的典范,因此我们应该密切关注股市发出的信号,尤其是当股市趋势逆转时

大多数投资者都读过古斯塔夫·勒庞的《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勒庞认为群体总是错误地决策,并且愚蠢地行事。苏格兰历史学家托马斯·卡莱尔也宣称:“我不相信个体的无知可以汇聚为群体的智慧。”于是,似乎整个投资界都不愿意成为群体中的一员,因为群体总是错得离谱。尽管参与者盲目追捧市场和价格,其情绪从贪婪变为恐慌,引发过度交易,最终导致泡沫的产生。但即便如此,比格斯也深信不疑:群体对长期事件经常有着卓越的洞察力,人们应该尊重和遵循股市的直觉判断。这种认知本身就是反直觉的,但却符合“复杂自适应系统”理论。

股市是一个有效的整合系统。如果每个参与者出于合理的动机作出决策,那么这个整合系统就是最有效的。股市是所有投资者的总和。从本质上说,这就是“复杂自适应系统”。正如迈克尔·莫布森所指出的,复杂自适应系统的重要经验之一,就是不能将各个部分简单相加,而要理解整体。换言之,整体大于各部分之和。我们完全想不到,比格斯在解释群体智慧时引入了复杂自适应系统理论的基本思想。

实际上,多年前,我们就在兰·费雪的《完美的群体》中看到了群体智慧。费雪认为,群体不但不“乌合”,而且还很“完美”。因为复杂性科学研究显示,像蚁群、蜂群或鸟群之类的群体行为是极具智慧的,而乌合之众却显得那样的愚蠢。这就是极端的不对称。

索罗维基曾经举了一个有关复杂适应系统的例子。英国某郡举办了一场著名比赛,让人们猜猜一头牛有多重,800人参加了这场比赛,其中一部分是有经验的农民,而其余大多数人毫无经验。所有人猜测结果的平均值是1197磅,这不仅几乎完全正确(这头牛的实际重量为1198磅),而且比所谓的畜牧专家的估计还要准。

索罗维基在《群体的智慧》一书中提到,他在纽约时代广场随机采访路过的行人,让他们猜测一个塑料瓶里有多少颗软糖,或者他的体重是多少。无一例外,群体猜测结果的平均值都非常接近实际值,并且比绝大多数个体的猜测更准确。索罗维基认为,那些猜错的个人判断在相互抵消后剩下的就是群体的认知。

群体人数越多,分散程度越高,决策就越可靠。但其前提是,参与者不能随便预测,相互讨论,交换意见,最终达成共识。否则,他们的群体判断就会变成集体决策,并导致众所周知的弊病。通常,集体决策不如群体思考明智。只要安排妥当,群体思考将产生明智的决策。股市是一个非常庞大且分散的群体。尽管群体的先见之明与生俱来,但必须巧妙地收集。从长期来看,股市的定价机制是一个高效的收集机制。股市是投票机。

比格斯认为,对人类历史的跌宕起伏,尤其是关键的转折点,股市经常有先见之明。所谓的“智慧”是洞察重大事件的跌宕起伏。股市群体人数众多,高度分散,即便是在二战期间,全球各大股市至少有数十万活跃的参与者。由于投资者群体高度分散,因此股市里有很多隐性知识,以及各种各样的直觉。尽管投资者不是高智商的火箭科学家,但也不是彻头彻尾的白痴。投资者持有不菲的资金,这说明他们绝非平庸之辈。

股市群体完全符合动机标准,因为他们的决策直接影响他们自己的收益。所以,股市是一位聪明而睿智的老者。他偶尔冲动、恐慌和疯狂,并且众所周知的是会欺诈,制造泡沫。尽管个人投资者是非理性的,但从长期来看,股市通常是理性的。为此,莫布森曾写道,我们必须十分小心,避免将个人的非理性推断为市场的非理性。二战是一个充满了焦虑和恐惧的时代,是对股市智慧以及股票能否保持的最终考验。

股市群体智慧的实证

对于那些经历了1929~1934年股市大崩盘的投资者来说,20世纪30年代中后期仍然形势严峻:人们对股票和债券的研究相当肤浅;投资业惨不忍睹,无法吸引雄心勃勃的年轻人;华尔街经纪人、投资银行和基金经理名声扫地;战争的威胁让人们担忧更加不确定的未来。

但是,就在那时,两种截然不同的投资信条从经济的废墟中冉冉升起。一是本杰明·格雷厄姆和戴维·多德在1934年倡导的价值投资,他们注重账面价值、当前收益率,并且强调在买入债券和股票时总是留有足够的安全边际。一是托马斯·罗·普莱斯在1937年发表有关公司生命周期的文章,认为投资决策的关键不是当前估值和收益率,而是买入那些收益和股息持续增长的股票,并不惜一切代价避开“那些似乎其收益到顶峰的没落企业”。

与此同时,伟大的宏观经济学家、掌管国王学院基金18年的约翰·梅纳德·凯恩斯在历经长期的投资实践后提出了长期投资的信念。而另一位经济学家约翰·伯尔·威廉姆斯则在1937年他的《投资价值理论》提出了“未来现金流折现”的学说。这些伟大的投资思想未来可能迎来高光时刻,但在那时却依然艰难。

欧洲上空战云密布。1939年9月1日,阿道夫·希特勒命令德军入侵波兰。英国宣布与德国正式开战。第二天,纽约证券交易所经历了三天的恐慌性买盘,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上涨20点,涨幅为7%,股市成交量创下两年以来的最高,因为投资者预计军备订单将创造经济繁荣。到1939年末,尽管军备订单从政的经济和增加了就业,股市却越来越担心战争局势。随着投资者对欧洲局势日益担忧,股市上涨随之终结。从1940年起,战争消息主导的股市走势,全球股市创下了新低。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股市停滞不前。尽管军备订单正在提振经济,但德国占领波兰,吞并东欧,股市情绪因此焦躁不安。在1939年末至1940年初的冬天,欧洲军队似乎陷入了所谓的“假战”和“静坐战争”,而德军正在暗中备战。在这几个月里,伦敦和纽约股市成交量上涨,但股价却横盘整理。1940年5月9日,希特勒发动了所谓的“低地闪电战”,5月10日,英镑创下新低。在随后的日子里,法国和比利时军队崩溃,荷兰军队抵抗四天后投降,英国远征军看起来是被德国装甲部队切断并包围。到了5月27日,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从150点跌至114点,到6月初又跌至112点,跌幅达到惊人的25%。

然而,让人感觉莫名其妙的是,到了5月,面对来自法国战场的可怕消息,美国股市却触底了。在英国远征军从敦刻尔克成功撤离后,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大幅反弹了约40%。在巴黎沦陷和法国投降后,美国股市走势疲软。在德国占领海峡群岛后,股市更加害怕德国入侵英国。那年夏天,面对所有坏消息和绝望情绪,纽约股价表现出一定程度的弹性。随着德国跨海入侵的可能性减小,纽约和伦敦股市开始上涨。

1940年末,战争消息不断恶化,英国的处境更加危险,纽约股市再次下跌。1940年,美国GDP和公司利润分别略低于1929年的1044亿美元和96亿美元,但股市总值却仅有1929年的1/3,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下跌了12%。英国股市的情况相似,1940年上半年,德军横扫欧洲大陆,伦敦股市暴跌至1932年熊市的低点。相较于1929年的高点,伦敦股市仅下跌43%,下跌幅度比纽约股市小得多。事实上,1936年底伦敦股市创下新高。1940年春末,伦敦股市跌入谷底,较1936年的高点下跌56%。这个历史最低点并没有出现双底形态,因此这是最后的恐慌和千载难逢的买入机会。

英国股市从1940年中期的长期低点开始走高。尽管在1941年初战争坏消息越来越多,英国股市停滞不前,但却再也没有回到1932年和1940年的低点。在整个1941年,伦敦股市好像觉察到了不断深化的英美同盟关系,并对此做出回应。伦敦股市甚至比丘吉尔对美国参战更有信心,觉察到了纳粹德国与英国战争的转折点。伦敦股市再次证明,大熊市才是熊市的底部。从那以后,新消息实际上不必是好消息,只要比先前的坏消息更好就可以了。

相比之下,一年后,当美国版的“不列颠之战”——中途岛海战发生时,美国股市才触底。中途岛海战是日本攻势达到顶峰的标志,但美国股市本能地理解了中途岛海战的重要性,远早于专家意见或常规认识。因此,美国在珍珠港被偷袭后引起了抛售行为,但没有出现单日恐慌。其股市从1941年12月5日到12月9日下跌了5.7%,但从当年夏末股市就一直大幅下跌。媒体将股市下跌归咎于日本偷袭珍珠港,但到了年底,股市大幅反弹。在整个1941年,个股遭到沉重打击,日本的持续胜利打压了市场情绪。

事实上,出现在1942年第二季度美国股市底部的是1929年以来长期大熊市的终点。在那年春天,新的长期牛市诞生了,持续了近20年。美国股市在战后繁荣中爆发,创下无法想象的新高。当然,在这期间还有间歇性的周期性熊市,但庞大、愚蠢、笨拙的股市却不知何故觉察到了长期熊市已结束,新时代已来临。

“创造性毁灭的飓风”

《财富、战争与智慧》一共研究了15个国家股票的实际回报率。在20世纪上半叶,只有4个国家股票每20年的实际回报率为正,而其余11个国家的股票购买力略有下降。但由于股票的流动性,我们又不得不得出以下结论:股票是我们大部分财富的最佳投资选择

比格斯写道,历史告诉我们,即便是那些幸运的国家,股票投资也应该多元分散。不存在可以永远持有的长期持有型股票,因为没有一家企业可以永远保持竞争优势。可以维持数10年的领先优势几乎不存在。尽管有些优势可以维持相对较长的时间,但也是短暂的。压倒性的证据表明,企业竞争优势的持续时间在缩短。在这个加速变化的世界里,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意外。这是商业发展的本质。正如约瑟夫·熊彼得所说的,战争是“创造性毁灭的飓风”,加速了技术的进步。

一般来说,企业的发展过程应该是,获得竞争优势,利用该优势取得经营成功。随后公司股价飙升,股票受到市场追捧,成为一只长期持有型成长股。但随着公司规模的扩大,公司将招致竞争对手,并变得缺乏灵活性和创造力。接着,公司老化,增速放缓,最终反应迟缓或陈旧过时。

组织生态学的研究表明,由于新公司创造新业务,因此世界经济中有大量的创新,但大型成熟公司的创新却少得多。换言之,公司不去创新,企业家才会去创新。IBM和英特尔曾经是伟大的创新型公司,现在则是企业研究实验室。真正的创新者是比尔·盖茨,而不是微软公司。

埃里克·拜因霍克在《财富的起源》一书中写道,在17世纪和18世纪,英国东印度公司在4个国家居于完全垄断地位,主导了咖啡、羊毛和鸦片的全球贸易,并组建了自己的陆军和海军。但随着世界的变化,英国东印度公司却没有跟上变化的步伐,在技术创新面前,公司“巨大的核心竞争力长城”坍塌了,并于1873年倒闭。

1917年,《福布斯》杂志刊登了美国100家最大公司榜单。接下来的71年经历了经济大萧条、第二次世界大战、20世纪70年代的通货膨胀,以及壮观的战后经济繁荣。到了1987年,这份榜单上的61家公司已不复存在,有21家公司仍在营业,但无法再进入前100名。最终,只剩下18家公司仍然排在前100名。在这18家公司中,除了通用电气和柯达以外,其他公司的表现均低于股市指数。后来,柯达出现经营困难,唯有通用电气成为真正成功的幸存者。1997年,理查德·福斯特和莎拉·卡普兰在他们所著的《创造性破坏》中回顾了标准普尔500指数自创建以来40年的历史,发现最开始入选该指数的公司只剩下74家,然而这些公司的表现落后指数20%。

拜因霍克在另一项研究中引用了罗伯特·威金斯和蒂姆·鲁弗利创建的数据库。这个数据库记录了战后分布在40个行业的6772家公司的经营业绩。他们筛选出那些在所处行业保持10年及以上领先地位的卓越公司。他们发现没有哪个行业可以高枕无忧。尽管高科技公司行业的变化速度比一般行业要快,但所有行业都在加速。他们还发现,只有5%的公司保持了10年以上的卓越绩效,仅有0.5%的公司保持了长达20年的竞争优势。只有3家公司——美国家庭用品公司、礼来和3M公司闯过了50年大关。

由此看来,将财富分散投资在股票上几十年或几代人,意味着要么买入指数基金,要么找到不同寻常的投资管理公司。就长期而言,美国的普通投资者无论买入个股还是投资主动性,股票基金获得的回报都远低于投资标准普尔500指数。

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政局不稳、恐怖袭击、金融体系崩溃随时可能发生。对财富而言最致命、最具破坏性的威胁是战争,尤其是在那些战败和被占领的国家。在欧洲历史上,财富湮灭的故事多如牛毛。如果战争和灾难重复出现且不可避免,那么有产者又该如何应对?历史的经验是,在这个混乱脆弱的世界里,最安全的避风港是本国的土地和财产。至于财富如何保值和增值,没有简单的应对方案或结论。

 股市智慧更善于洞察

纳西姆·塔勒布以研究“黑天鹅”而著称。他认为,黑天鹅是人们无法想象的异常事件,因为过去的经验无法证明它的存在。黑天鹅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极低,但影响很大。黑天鹅事件完全不可预测,发生的可能性具有20倍的标准差,超乎人们的想象,但足以改变世界。斐迪南大公遇刺、希特勒上台、珍珠港被偷袭、苏联解体、“9·11”事件以及1987年的股市崩盘都是黑天鹅事件。中途岛海战对美国是一起有利的黑天鹅事件,而对日本却是一起不利的黑天鹅事件。这场战役的结局具有数倍标准差事件。中途岛海战是太平洋战争和美国股市的转折点,但那时没有人预料到美国股市已经触底。

塔勒布正确地指出投资者在评估风险时没有考虑黑天鹅事件。他还说“人们不学习那些不知道的知识”。他认为大多数投资者是“在行驶的压路机前捡硬币的交易员”,为了蝇头小利而冒着生命危险。塔勒布的说法完全正确,但比格斯指出,遗憾的是,塔勒布没有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应对黑天鹅事件。塔勒布说:“我应对黑天鹅事件的方法就是不对我的想法设限。我有一半时间过于保守,而另一半时间则过于激进。”比格斯表示,不太明白塔勒布的意思,不过他就是这么说的。

对于黑天鹅事件时,13D研究公司的基里尔·索科洛夫认为,“如果你有足够的洞察力和直觉,就能预见大多数黑天鹅事件”。索科洛夫声称,发生的多起黑天鹅事件都在其他人和他的意料之中。比格斯对此持怀疑态度。猜中黑天鹅事件并不难,但猜中发生的时间却很不容易。猜不中发生的时间与完全猜错并无二致。

“能够生存下来的物种,并不是那些最强壮的,也不是那些最聪明的,而是那些对变化做出快速反应的。”查尔斯·达尔文的这句话同样适用于财富的亘古长存。比格斯告诫我们,应该一直密切关注投资者的群体智慧,仔细聆听股市的低声细语。尽管投资者的群体智慧并非万无一失,但远超专家和媒体。股市中的群体智慧或许短期无效,但长期肯定有效。无论如何,我们要认识到,股市智慧更善于洞察市场的底部,而无法预测恐怖、袭击或崩溃等黑天鹅事件。股市对重大转折点的洞察力是不言而喻的,因为市场所知道的比市场所说的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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