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下海打工
到了1991年初，龙南给在特区的一家跨国公司正大写了一封信，一周就收到了来函，这让他产生了憧憬，一潭死水的命运似乎波光粼粼。
考验的时刻来了，龙南和沐晴商量去不去的问题：“也不知道学校会不会同意我请假，再说你在抚州，我在南昌，本来就隔得远，我如果去深圳不是隔得更远吗？”
沐晴却极力主张龙南去外面闯荡：“我喜欢外面的世界，你如果混得好就带我一起出去。”
龙南想着自己还要把母亲和兄弟姊妹带出穷山村，凭老师这职业恐怕没戏，工资就这么一点点，还好有沐晴经常给予经济支持。龙南看着沐晴坚定的眼神，就向同事借了些钱前往深圳。要知道20世纪90年代的深圳，在很多人看来，那可是遍地金矿、举目皆财的地方。
龙南正如周老师所认知的一样：他涉世未深，当时的深圳赚钱机遇看似很多，全国各种各样的人都涌向它，因此它存在陷阱与不规范也不奇怪。果不其然，还没进正大，那个坑就在等着龙南。
龙南下火车走在人流如织的喧闹车站附近，突然有人上来跟他打招呼：“兄弟，想请你帮个忙，我想给我大哥做一件西服，你身材和我哥差不多，可以请你量一下尺寸吗？”
龙南说可以，就跟着他走到旁边的裁缝店自愿当模特。谁知在龙南配合量完尺寸的时候，那个请帮忙的男人却不见了，龙南的包也不翼而飞了。钱、户口本和换洗衣物全没了，没办法他只得心急火燎返回学校补户口，再借钱。
当龙南风尘仆仆赶到正大时，他才知道仅3个名额的招聘竟吸引了300人竞聘。最终，龙南以扎实的专业功底让自己脱颖而出，成了一名负责江西区域的市场开发、客户维护和销售的业务员。
入职后，让龙南惊喜的是公司让他提前预支工资，方便打造工作形象，从发型、服装、鞋子到手提密码箱的全副武装，还有那薪酬工资，竟是学校的8倍，当然工作常态是颠簸劳顿。
龙南白天靠双脚走访农户，搜集、记录、整理有关信息和资料，分析市场情况，了解市场的现状及其发展趋势，并做大量的笔记。晚上伏案工作小结，第二天再将报告邮寄给公司。虽然辛苦，但龙南尝到凭本领赚钱的甜头。
一晃到了夏天，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太阳就像一只烧炙了的火球，水泥路散发着灼人的暑气，路边的小草蜷缩着，蝉儿在烦躁地嘶鸣，汗水早把龙南的衣服浸透。他尽管有点儿头昏、心慌、腿酸、浑身乏力，但龙南依然坚持每天走乡串户，穿梭在各个城镇郊区农村，拜访客户。虽然很忙，看似忽视了女朋友，其实他一直在惦记着。还记得沐晴眼泪汪汪地跑到学校，露出那抹天使般的微笑时，龙南心想，我一定要对得起沐晴的一往情深。
九、穿孝圆房
一天上午，龙南刚赶到学校联系业务，就接到村里的电话，说他父亲快不行了，让他赶忙回家。
龙南放下电话，脑子一片空白，人像疯了一样地往家赶。还没有到家，路上就不断有人对他说：“你父亲不行了，快回去。”
龙南飞快地跑着回到家，见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人瘦得皮包骨，身上黄得像染过了一样。
龙南一边喊着“爸，爸”，一边从衣兜里拿出一叠钱放在父亲眼前说：“我们现在有钱了。”父亲轻轻地嗯了声，眼睛里流出了泪水。
龙南看父亲又昏迷了过去，就问母亲：“爸爸不是好了许多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母亲悲戚地说：“是啊，我们大家都觉得他身体好了，半个月前，村里人娶媳妇摆宴席，你爸放松了警惕，吃了几块狗肉，谁知当晚就不舒服。然后村里人用板车带着你爸去医院看，医生说，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肝脏上面，现在你爸就是放不下你和这些弟弟妹妹。”
龙南一直坐在父亲的身旁，拉着父亲的手，看着父亲枯瘦的手，心里想着，就是这双手啊，一直支撑着家里的日子。
父亲长长地出了口气，说“孩子啊……”然后，气息弱了下去，渐渐地没有了呼吸，父亲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龙南心里一片冰凉，泪水默默地流淌。他看着那些钱，本来想着，给父亲买烟抽，买酒喝，却没有想到，是用来给父亲料理后事的。家里的日子，刚开始好过了，还想着自己再努力奋斗几年，把全家都带进城里去，可父亲却走了。
第二天，沐晴和她的父母也来了，大人们商量着孩子的婚事。抚州的婚俗是当家里出了丧事，要不现在结婚，要不再等三年。如果再等三年，两个孩子就过了30岁。再说这样拖着也会让周围闲话四起。最后决定，红白喜事一起办，一切从简穿孝圆房。
十、与国企合作
龙南如果不是一直想着要让家里人过上好的生活，若干年后的他，也许是从教师岗位退下来，拿着退休工资在家养老。
当龙南的工作业绩名列前茅时，部门经理突然把他调到新的区域去跑市场，正巧学校在号召青年教师到基层去锻炼，通知他必须回单位，不准请假。学校附近的大型饲料厂也发出热情邀请，希望他回来发光发热。
饲料厂领导对龙南说：“正大虽然是饲料界的‘黄埔军校’，但你龙南再能干又如何呢？忙来忙去，充其量就是个打工的，哪里有给自己打工好啊！还是回来大展宏图吧。”
这个消息，让龙南心中窃喜——“改变家族命运的机会终于来了！”
龙南不谙世事的特征再一次显现出来，他毅然离开深圳返回学校，当时有朋友提醒他：“不要太天真了，你就是一名老师，担当国企重担，你还是太稚嫩了。”当时这企业由于经营不善，已经濒临倒闭，其实就是一个烂摊子，是一块烫手山芋。但龙南不知情，所以信心满满，觉得自己不是孤军奋战，有坚强的领导做后盾，怕啥!
蓝图是美好的，不用龙南投资，只需交保证金（但那保证金其实已经是倾尽他的所有），用龙南的专业技术入股，让这技术占25%的股份。
当时在龙南眼里是极具诱惑力，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当时国企是铁饭碗大锅饭，做不做一个样。大部分员工不是走后门进来的，就是接班顶替进厂的，还有就是从社会待业青年中招工进来的，他们极端自由散漫，大多好吃喝玩乐，工作积极性不高。积极配合的很少，根本指挥不动。
龙南是悔之晚矣，而且人事权不归他掌控。
真正做事的就那三两个人，龙南没办法，只能自己没日没夜地在车间里亲自干。没过多久，身体累垮了，住进了医院。龙南躺在病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心想：“这么大的企业，工人一盘散沙，他们不做事自己又奈何不了谁。怎么办？看不到一丝曙光，别说改变命运，自己都被拖进了泥沼地，风险的漩涡。我还有一家子要抚养，耗不起，只有快刀斩乱麻，正好企业亏损合同可以终止。”
龙南又一次太天真了，对他来说，专业对口技能、销售技能和客户管理是他所擅长的，然而一个国企牵涉的不仅仅是这些，何况龙南突然冒进好比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许多事根本不清楚。合同是终止了，但龙南从此不仅身负债务还惹上了官司。
他的满腔热情，准备大干一场的决心，被眼前的事实狠狠地泼了一盆凉水。
十一、酝酿计划
“败走”国企后，沐晴陪着龙南窝在学校宿舍里，两人看着龙南前几年做实验，在墙上贴的记录表格。他们相视一笑，笑着笑着，龙南表情越来越僵。沐晴看龙南的眼眶越来越红，感觉真的是很凄婉，那情形有点儿想要去浪迹天涯。
沐晴对龙南说：“是不是感觉自己完了？”
龙南点头。
沐晴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这样想，我还有希望。”
沐晴把半杯水放在桌子上，问龙南看到了什么，龙南很沮丧：“只剩半杯水了。”
沐晴却惊喜地说：“哇！竟然还有半杯，换成这样的感觉是不是更舒服呢？既然事实已成定局，痛悔郁闷内疚是没用的，我们来想想办法寻找出路，好吗？还有我们的年轻就是最大的本钱。”
沐晴边说边翻着早上买回来的报纸，这时她在报纸第三版看到一条消息，这年35岁的史玉柱宣布破产，欠下了2.5亿元的债务。沐晴对龙南说：“史玉柱都这样了，他还要从头开始，何况我们呢？我们也可以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干脆自己创业吧。”
龙南心动得眼睛一亮：“对呀！我不相信我赚不到钱，正好我有一个学生来信说，他在一家企业上班，现在是车间主任，单位目前没有专业人员会做产品的核心部分，想把这部分外包给我。”
沐晴说：“好呀，那我们现在就来分析讨论，怎么来实施这个计划。”
龙南拿出纸和笔在桌上比划说：“我年轻，能吃苦，有专业知识，有客户群体和供货商，能赊欠原料，但没有流动资金，还有基地落在哪里？”
沐晴脱口而出说：“去我那里，抚州啊，不过你人生地不熟，我又不会做什么，还要上班帮不了你，我们是不是要找合伙人？”
龙南意识到单打独斗的局限性：“那找谁呢？”
“我妈呀，她敢说敢做，办事练达，勤俭持家，又做过生意，虽然她只有二年级文化，但对赚钱很执着，跟许多人合作过，有多次合伙的经验。”
龙南说：“你这妈强势的性格，躁脾气，能行吗？”
沐晴说：“十全十美的人有吗？再说新东方的创业团队模式都是‘老同学+老乡+老妈’。”
龙南还是疑惑：“行吗？”
“放心，我来和爸妈说。”沐晴信心百倍。
沐晴回到家里不放过任何黏着爸妈的机会，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做思想工作。
正巧沐晴父母前段时间出门一趟遇到一场骗局，沐晴母亲也的确需要赚钱来填补这失落的心。
十二、创业
如今沐晴爸妈也确实看到了龙南的巨大变化，知道他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也心动了。没过几天沐晴母亲就开始到处寻找场所，只是这几年积攒下来的钱，也就2万元，所以觉得哪里的租金都贵，最后选址在郊区，租了人家两间房当做作坊。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就等龙南来开工，但他学校却不批假，说“要么继续任教，要么辞职”。这时，龙南才意识到要好好思考，面临着艰难地抉择，创业还是保住铁饭碗，他必须二选一。他很快做出了影响一生的决定，那就是去办厂，没有一丝犹豫。大家非常诧异：这份人人羡慕的教师工作，可以让龙南的人生一马平川，为何不要？
龙南表情非常坚决地回答：“我不喜欢常规固化，平淡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只有置于死地于后生，才有可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他说完的那一刻，感觉自己的内心一片明朗。也正是在那一刻，他再一次开始了创业冒险之旅。
龙南踏上抚州的第一天，细雨蒙蒙。他来到开工的地方，站在高处，两手凑成个喇叭形状放在嘴上，隔着雨幕对着远处大声叫喊道：“我来了!”然后举起拳头冲向天空，似乎获得了力量。
龙南马上进入马不停蹄的状态，通过这几年的锻炼，他掌握了许多人力资源。大部分原料是赊账来的，还有一些原料是到市场去七拼八凑的。机器没钱买，就在其他地方先加工，工人请不起就自己做搬运工和一线工。
在当时交通非常不便，没有安全保障的情况下，龙南凭借坚毅和吃苦精神，用追求爱情的那种方式锁定客户，挨个业务单位销售，足迹遍布了浙江、安徽、江西、深圳等各个地方。功夫不负有心人，龙南就是厉害，短时间就让沐晴父母喜笑颜开，大笔钱进账。
半年后，龙南看账面上的钱越来越多，就决定另找地方，扩大规模，购置设备。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了一排屋顶长满了茅草的破败房舍。那房子宛如一位风烛残年的濒危老人，瑟缩在凄冷的朔风中，苔藓触目可见，煤灰渣遍布的渣土路，窗户上布满厚厚的灰尘，时不时地还飘出刺鼻的腐臭气味。附近有人居住的房子也是简陋狭小，偶尔会有一两只老猫，从这家房顶上跳到那家房顶上。龙南硬是看中了，因为这里有比较大的空地，有利于扩建，最重要的是租金便宜。
十三、索赔
龙南是天天披星戴月，半夜一身灰土回家，倒头就睡。随后陆陆续续招了10名工人，龙南想出去扩大销路，抢占先机，就对工人进行了系统地培训，然后把生产交给沐晴父母来管，但考虑到他们只是做过一进一出的生意，对工艺流程非常陌生，只得反复跟他们交待注意事项，然后就一条心满世界去跑业务。
龙南出门半个月，居然连续收到客户向他反映两种情况，要不就是饲料适口性差，要不就是料肉比高了，而且还要求索赔（料肉比用的饲料多，增长的肉少，直接影响到养殖户的利益），龙南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从外地赶回。只见他气冲冲地站在车间门口纹丝不动，双眉拧成疙瘩。工人看到龙南生气的模样，一下子僵住了，不知道老板生哪门子气。
当员工听到是质量出了问题，他们纷纷申辩说不关他们的事，大家绝对是认认真真地按着老板吩咐的步骤做的，没有偷工偷懒。沐晴父母也说得斩钉截铁，不可能出错。龙南觉得他们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是不是那些老板们搞错了。为了搞清楚，龙南登门拜访那些投诉的客户，第一个就是他的学生。
当学生看到龙南时，表情马上变得很僵硬，语气也是不客气：“老师，我一直很尊重你，很信任你，对吧，可你不能这样来蒙我吧？厂长都把我骂得狗血淋头，造成的损失这个后果谁来承担啊？”
龙南满脸歉意一个劲儿地向学生道歉：“对不起，这样吧，剩下的还没用的货我带回去，发生的所有费用我来承担。”
说完了，龙南还是心存疑惑，有点儿不甘心，忍不住就犹犹豫豫地说出了憋在心里的想法：“会不会搞错了，是别人家的货？”
学生一听更加愤怒了，脸色铁青：“老师，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太让我失望了！我是你的学生，怎么会冤枉你呢？”
龙南看学生火气越来越大，赶紧赔不是说：“我不是说你冤枉我，因为我问过员工，他们都一口咬定产品没问题。”
“什么？你没亲自监督吗？”学生说，“难怪会出现如此严重的质量问题！”
“有合伙人在管理，我一直在外面拓宽销售。”
学生听龙南这样说，语气软了一些说：“好吧，那我就拿证据给你看，让你看看我到底冤枉了你没有。”
说完，学生带龙南来到原料仓库，龙南一看就明白了，真的没第二家。学生还翻出了化验报告和投诉报告，指着数字让龙南看仔细。这足已说明一个铁的事实，就是龙南的货出了问题。龙南羞愧难当，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学生。
龙南说：“损失我来赔。”
学生一翻眼皮，露出一大片眼白，说：“你赔？你有多少钱可以赔？要不要我算笔账？”说完，学生便用笔在纸上一笔笔逐项地算，最后算出近3万元。龙南一时愣在那里，如坐针毡。这才刚刚开始走上创业之路，又遭此磨难，以后还有人生希望吗？
龙南接着又跑到养猪户核实情况，还没进养猪场，迎面就听到农户抱怨：“原来我猪崽吃的饲料那叫一个香，叭叽叭叽的声音多欢快。可这10多天就是不吃，我再相信你，我就是傻子!”龙南尴尬地嘿嘿一笑，忙不迭地递过纸烟。“说说，这次饲料猪咋不爱吃呢？猪崽子嗷嗷了一宿，就是不吃!”农户又急又心痛，脸色不好，语气更不好。
龙南理解他的心情，之前发了猪瘟，眼瞅着快出栏的猪倒了一半，客户心里那个痛啊。如今又买了猪崽来喂，眼看快长大了，可以卖了，可谁知这些猪居然闹绝食。
“这饲料没问题啊！瞅瞅，看这颜色、气味、均匀度。”龙南抓一把饲料摊开给他看。
“你说是好饲料，那猪为什么不吃呢？饿得嗷嗷叫都不吃。”
龙南瘦削的脸庞，在这早春的季节，额头却渗出一层密匝的汗珠。他急得撮了一撮猪饲料塞到口中仔细嚼了起来。
“你……”客户看龙南这举动顿时目瞪口呆，自己喂猪这么些年也没吃过猪饲料啊。
就在客户不知如何是好时，龙南紧蹙的眉头却舒展开了，不仅如此，还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唇，细细咂摸着，似乎意识到了些什么。“这样吧，饲料先放这，我回去再给你换饲料过来。”
“那得多久啊，猪崽饿着呢。”
“先喂点儿粮食，最迟后天给你送来。”
其实龙南这一咂摸就咂出味了，饲料甜味没了，他心生疑惑。临走时，又索性捧出饲料，凑在灯光下，仔细拨拉，发现根本就没有那些细小黄色颗粒的玉米。
龙南连夜坐车赶回，一到厂里就找到岳父盘问：“这饲料是不是没加玉米？”
岳父吭哧半天，架不住龙南的咄咄逼人，终于交了底，说：“那玉米价高，不加它，一吨能便宜好几十元呢。现在人工贵，加玉米，就亏本啊！”
龙南听岳父这么说，气不打一处来，怒不可遏地道：“猪不吃我们卖给谁？谁还会要我们饲料？”
“那怎么办啊？”
“重新加工，换料，赔偿。”龙南说完就进了车间，工人都在。
龙南看到有3个陌生面孔很奇怪，问怎么回事。
有一个工人悄悄地跟他耳语：“因为有人开小灶使用了电炉，你丈母娘发现气得乌面乌嘴，说话难听和员工发生冲突，然后把几个员工辞掉了，又重新请了3个做事的。”
龙南走过去问那几个新来的：“你们是怎么做事的？给我演示一下。”
龙南一瞧就发现他们恰恰把流程弄反了，把他气得是捶胸顿足。
龙南一直以为在创业初期阶段，“家族式”的力量是很有凝聚力，但这次恰恰就毁在家里人手里。
龙南马上召集开会，跟沐晴父母以及工人说明情况：“我到客户那里核实了，的确是我们操作失当让饲料出现了质量问题，还有你们擅自做主不加玉米。虽然我口干舌燥地同他们解释了，没用。现在我们不但一分钱拿不到，还得赔人家近5万元的损失，现在怎么办？”
工人们听到这里就像砸了锅似的闹开了，马上本能地想到要把工资拿到手。工人们也不想听龙南解释，他们认为干活拿报酬是天经地义的事，其他事他们管不着。
沐晴母亲看到情形不对，马上想到的是关厂，不干了。龙南说：“不干，那谁来接这个烂摊子？设备的投资、工人工资、客户赔偿、房租还有赊欠的那些原料以及应收款等等。”
沐晴母亲说：“我们不懂，也管不了，我们盘算了一下，还有利润可以分。龙南你有文化，什么都会，你接着干吧。”
龙南真是无计可施，又一次被逼上梁山，无路可逃，因为所有的应收款、应付款都是他出的面，他经的手。
事已至此，没办法，只能拆伙，所有的由龙南来承担，他也做出了极大的让步，让沐晴爸妈不但收回投资还分到了应得的利润。
十四、重起炉灶
散伙后龙南马上跟他的学生和其他客户进行多次沟通，学生答应再给老师一次机会，但规定半个月之内必须交货。可现在龙南是“光杆司令”，但他也知道机会难得，他觉得每次遇到机会都要狠狠地、咬牙切齿地把握住，因为周围的议论，环境的变化和内心的犹豫与迟疑只会错失良机。只是做事的人，又从哪儿去找呢？
龙南只得在附近挨家挨户寻找那些做事麻溜的妇女，因为女的工价比较便宜，并游说她们：“在这里干活是赚钱顾家两不误，工资计件而且是日结，你们放心，我有钱付工资，不是没钱。”果然，她们同意了，因为在这之前她们也做过几天。龙南耐心地指导培训，教她们怎么投料、原料处理、粉碎、配料、混合、包装等等，不久，她们手脚麻利，很快上手了。
接着龙南动用了他所有的资源，让作坊重新开始生产。那些日子龙南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睁开眼就干活，实在困得不行就随便趴下睡一会儿。
那年夏天，有段时间天天下雨，车间里漏雨，地下全是烂泥，龙南套鞋被扎得大窟窿小口子的，里面灌进了污水，脚泡在脏水里，一走路噗哧噗哧地响，脚被水泡白了，泡烂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裤腿全是泥，邋遢得稀里哗啦。沐晴看得是眼泪汪汪，觉得龙南太可怜了，而龙南却不以为然，反而安慰她，说要把别人口袋里的钱变成自己的钱，这点儿苦算什么呢。工人来上班，只见他躺在石板上，睡得很熟，但石头上、衣服上、地上血迹斑斑，原来是流了鼻血，而他自己却一点儿都不知道……
3个妇女，加上龙南自己，共4个人。龙南算了算，4个人正常做，如期完成没问题。龙南铭记前车之鉴，对她们的要求是，必须严格执行操作守则，不能再不知轻重摔跟斗了。
起初第一个星期，龙南每日给妇女清算工钱。第8天，她们觉得麻烦，说不用日结了，改为周结。
学生那儿的活又开启了龙南奋斗的旅程，半个月后按期如约交清了学生的货，顷刻间龙南整个人如巨石卸肩。然后他又继续往外跑。那时候坐长途汽车和绿皮车，往往要坐1～2天的硬座才能到达另外一个城市。
龙南不管腿肿脖子酸，就直接扎进市场，将心比心地降低客户的养殖成本，把最先进的养殖技术和经验以授课的形式送到农户家中，送到田间地头，最终实现价值营销。
不久，活多得干不完。因为一直在老地方开工，所以又有一些工人回来做了。
虽然客户多了，但赊欠也多，货到付款的现象少，总是要等到那些养殖场老板出售了禽畜才给结账。而原料越涨价越紧俏又要现金交易，饲料赊欠越来越大，流动资金日渐拮据，龙南只得踏上追收货款的征程。
十五、追债
龙南先找信誉较好的刘老板，幸好他刚出售了一批鸭蛋和几头猪，手头有点儿钱还了5万元货款。王老板那里要回了3万元货款。养鸡场的周老板、养猪场的杨老板等好几个养殖户都说要等卖了猪才有钱还货款。另外一个客户不但不还钱，还啰里啰嗦说饲料如何如何价格高。
龙南又苦口婆心地跟他们解释：“生产饲料需要的成本、原料、人工、包装、设备折旧、水电纳税等等费用。贷款投资建厂还要养家糊口，还款付利息还总得赚点儿钱吧。还有运费，除非你来我厂里亲自拉，何况饲料又不会跑到你养殖场去。还有上下车搬运这些都得要钱。”最后客户无话可说，但还是没钱，龙南无可奈何，只好寄希望于下一家。
最后一位要找的客户是立体养殖户，养鱼鸭的何合子。他欠18万元货款。龙南想，再能收回2万元都好，买豆柏、玉米等原料款就有了，厂里已经到了等米下锅的地步了。
龙南赶到何合子那里，养鱼场一个人影都没有，瓦房里和周围堆着一些被丢弃的杂物，一片狼藉。鱼塘浑浊的水死寂无语，鸭场也不见一只鸭子，鸭毛、鸭屎满地，一阵风吹过，鸭屎味直钻入鼻孔。完了！难道何合子跑了！龙南心急火燎地打电话，可是关机了。何合子是外地人，要是他跑路了，这债就变成烂账了。
龙南急忙找附近的人了解情况，得知何合子承包山和水库的合同期限已到，因经营不善走人了。欠着债，招呼都不打就玩失踪？龙南义愤填膺。还好通过打听，知道了何合子老婆的电话，立即拨打过去，还好她接了！“是龙南啊，对不起，我老公怕你追债就关机了，我已说了他。我们没有跑，只是出来打工了，你放心，我们一拿到工资就还你钱，除去生活费，其余都拿来还债，分期还，保证还清……”
龙南在电话里听到夫妻俩的不断道歉，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只得继续找下一个客户还款。
到了当年12月底，龙南算了一下，除了扣掉一切开支加上还清赔付还有余款，心想终于缓过劲儿，可以过个安稳的春节了。
十六、误会
不知不觉到了过小年的这天，沐晴正好周末休息想去看看龙南，可他去走访客户了。沐晴准备回家，刚要离开时就看到有一伙人正向这边走来，还拦着过往路人似乎在打听什么。正疑惑中，有一个工人跑过来说，有人在找龙南。沐晴感觉不好，知道是跟国企合作时产生债务的那件事。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找过多次，龙南沐晴也为此总是搬家。沐晴就交待员工：“无论什么人问，你们都不要理他们，这件事也不要告诉龙南。”
大年三十的那天，到处都是喧嚣的声音。各家各户忙着杀鸡宰鱼，大锅炖鸡鸭鱼肉，蒸年夜饭，贴春联刷福字。所有人都里里外外为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团圆饭转悠着，大家都在用自己的忙碌向即将到来的新一年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沐晴兴冲冲地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站在凳子上垫着脚尖贴对联，这时龙南突然进来了，叫沐晴下来，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沐晴看他的脸色不对劲，就猜到了，赶紧解释说，瞒着他是因为发现龙南多次半夜被噩梦惊醒，不想让他担惊受怕，所以没有告诉他。
龙南有些生气地说：“你不告诉我，不是为我好而是会害了我，还会害了我们这个家。如果我被堵住了就必须还钱，我们现在还没有这个能力还钱。”
沐晴听龙南说到“害”这个字，就觉得龙南误会了她的意思，想澄清一下。结果夫妻俩因为此事产生嫌隙，沐晴喉头像堵住了什么东西，委屈地什么也说不出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脸上滚落下来。
沐晴感到无比委屈但还是坚持把对联贴完，把房间里的东西收拾好就回母亲家了，一住就几天。两位老人感觉到了沐晴的异样，但不知道说什么，就干脆保持沉默，沐晴求之不得，就怕父母盘问不知道怎么回答。
正月初四一大早，龙南往丈母娘家打电话，跟沐晴说：“今天我姐的女儿订婚，到我姐家里来吃饭吧。”然后电话就挂了。
沐晴第一反应就是不去，连一句道歉话都没有，实在心有不甘，但左琢磨右琢磨，决定还是回去。
十七、磨合
认识龙南前，沐晴从未感觉到钱的重要性，因为自己赚钱自己用，还有钱给父母买衣服鞋子。
自从和龙南结婚后，沐晴就整天为钱绞尽脑汁，把原来厂里发的国库券、粮票全部拿到菜市场换成现金。听到同学朋友哪家有喜事要送礼就害怕，穷极了的时候就幻想，要是能在地上捡到钱就好了。过年更恐慌，龙南家亲戚多，要提东西到处去拜年，孩子又没人帮带，沐晴感到有些委屈。
沐晴单位离家里有10多里路。有一次龙南买了摩托车兴冲冲来接沐晴下班，本来高高兴兴的，不知怎么聊到家事发生争执，沐晴不开心，就不坐摩托。龙南连续几遍叫她上来，看到沐晴执拗，龙南一蹬摩托跑远了，沐晴气得跺脚，其实她是想让龙南多哄一下自己。沐晴后悔极了，那天又没有骑自行车，要么得花一毛钱坐公交，不舍得钱就要走路回家。
还有一次吵架怄气，龙南比沐晴跑得还快，出去到半夜两点才回家，问他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家，龙南说：“回来也是吵架，我还不如在外面躲清静。”沐晴意识到，有事要好好说，吵架谁都不好过，有台阶就赶紧下，否则最后还是要自找台阶。
后来，沐晴跟龙南说起那次误会。
龙南说：“那次我是非常生气，你可以过一下再解释。你知道厂里发生了多少事吗？发电机一个月被偷了3次。还被破墙而入偷了许多原料；上个月采购原料的预付款又被骗，对方卷款跑了。赊出去的货，要不回钱。去追回款，那些赊欠的主说没钱还，他们买车、盖房、娶媳妇就有钱了？有一次用摩托车送货，回家的路上差点儿睡着了，幸亏没撞到人。我就是走路、吃饭、躺在床上，都在算着想着公司的资金如何经营盘活，如何拓展业务和留住客户。”
沐晴越听越觉得是自己不善解人意，龙南太辛苦了，自己不能这么矫情，夫妻争输赢只会无趣与不开心。
沐晴看着龙南苦口婆心地跟自己解释，情不自禁地想起他出差的画面真的很心疼：龙南有一次没买到火车票，就改坐汽车，汽车没有直达，就绕道到另外一个小车站。一路奔波，困了，坐在车上就睡了，天黑了，不知道到哪里了，还是司机叫醒了他。下车时，一股寒意袭来不由得打个冷颤。龙南看时间是凌晨3点半，这么早在车站转悠，像极了流浪的人。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饭的露天摊位，就过去要了一碗牛肉汤，一口热汤下肚，说不尽的温暖。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
作者简介：
万雪萍，笔名一袭温婉，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江西省作协会员。文学作品分别在《微型小说选刊》《安徽文学》《台港文学选刊》《福建文学》《青海湖》《中华文学》《椰城》《作家天地》《小小说月刊》《中国社会报》等省文学报刊发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