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发,你咋又来送信啦?"邮递员老张头笑呵呵地问我。
"是啊,这不盼着小丽的回信嘛。"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一晃都50年过去了,每每翻开那个泛黄的日记本,往事就跟放电影似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那是1973年,我刚满20岁,在生产队里干活。家里就数我力气大,爹总说我是个庄稼把式。
记得那会儿,全家七口人挤在三间土坯房里。爹年轻时干活太拼,落下一身病根子。娘整天为柴米油盐发愁,眉头总是皱得紧紧的。
下头还有三个妹妹要养活,都盼着能上学。每天天不亮,我就得起来干活。春种秋收,喂猪割草,一刻都闲不住。
春天那会儿,村里的杏花开得正旺。我赶着牛车去打谷场,远远就看见一个姑娘挑着水桶过来。
那就是我第一次见到小丽。她是大队支书的闺女,扎着两条麻花辫,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却掩不住那股子清秀劲儿。
她给我们这些干活的送水,递水瓢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着,看得我心里直打鼓。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小丽早就注意我了。她偷偷告诉我,说我干活时的样子特别有劲。
慢慢地,我们就处上了对象。村里人都说我俩挺登对,都是实在人。小丽勤快,会绣花,会做鞋,还会照顾人。
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生产队分的工分不多,够糊口就不错了。有时候看着妹妹们穿着破旧的衣裳上学,我心里头就难受。
夏天的晚上,蚊子嗡嗡直叫。我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琢磨着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就在这时候,支书来家里找我谈心。他是个稳重的人,平时对我特别照顾。
"德发啊,看你这几年在队里干活,踏实肯干,心眼也实在。"支书点着旱烟袋说,"我寻思着,你这样的后生,在村里待着有点可惜了。"
我愣住了,不知道支书啥意思。
"部队正在招兵,你要不要去试试?"支书的话让我心里咯噔一下。
"参军?"我从来没想过这事。
"当兵能学本事,还能为国家做贡献。等退伍回来,说不定还能分配到工厂当工人。"支书说得认真。
那天晚上,我一宿没睡着。参军是好事,可这一走,就得离开小丽了。想起她对我的好,心里就发愁。
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小丽。她正在井边洗衣服,看见我来,笑得甜甜的。
我支支吾吾地说出参军的事,小丽手里的衣服啪嗒掉进水盆。她抬头看我,眼圈一下就红了。
"你要去多久啊?"她声音发颤。
"三年。"我低着头说。
小丽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继续搓衣服,豆大的泪珠滴在水盆里。
我心里难受,蹲下来帮她拧衣服:"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争取立功回来。到时候,咱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小丽擦了擦眼泪:"我等你回来。"就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让我心里热乎乎的。
可事情没那么顺利。村里有人说闲话,说支书是想把闺女许给当兵的,好让她也能进城。这话传到小丽耳朵里,把她气得好几天没吃好饭。
我妈也整天唉声叹气:"这参军一走,家里的活儿谁来干啊?你爹这身子骨,地里的活哪能干得了?"
队里的几个老头也劝我:"好好在村里待着不行吗?这一走,说不定小丽就给别人了。"
这话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我去找小丽,问她是不是真会变心。她气得直跺脚:"你咋这么想我?我小丽说话算话,说等你就等你!"
体检那天,我和另外几个年轻人坐拖拉机去县里。一路上尘土飞扬,可我心里亮堂堂的。
医生说我身体好,一口气能跑三里地不带喘。回来的路上,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前头总算有了盼头。
临走那天,全队的人都来送我。娘一个劲儿抹眼泪,爹使劲拍我的肩膀:"去了好好干,别给咱村丢人。"
三个妹妹抱着我的腿不撒手,最小的妹妹哭得直打嗝:"哥,你啥时候回来啊?"
最让我心疼的是小丽。她强忍着眼泪,给我塞了一个布包,说是她熬了好几个晚上做的两双棉袜。
上车的时候,小丽突然跑过来,把一个红色的小本本塞进我怀里。打开一看,是她的日记本,扉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德发,我在家等你凯旋归来。"
火车开动了,我看着窗外渐渐远去的乡亲们,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这一走就是三年,我一定要在部队好好干。
部队的生活跟想象的不一样,比在村里干活还累。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训练,白天操练,晚上还要学文化课。
刚开始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指导员看我认真学习,就让文化课好的战友给我补课。
每次休息的时候,我就翻开小丽的日记本。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里行间,都是她对我的牵挂。
有一次训练,我不小心摔伤了腿。疼得直冒冷汗,可想着小丽在家等我,咬咬牙坚持下来了。
因为表现好,第二年我就当上了班长。写信回家的时候,特意在信封上加上了"班长"两个字。
小丽回信说,支书逢人就夸我。我爹看见信封上的"班长"两个字,眼睛都笑眯了。
可好景不长,第二年冬天,我突然收到家里的信。说我爹病重,躺在炕上起不来了。
我心急如焚,可年假还没到。指导员看我整天闷闷不乐,就找我谈心。
"组织上理解你的难处,但是现在正是重要训练期间。"指导员说,"你要相信,村里人会帮着照看的。"
后来是小丽写信告诉我,她每天下工就去我家帮忙。给我爹煎药,给我娘打下手,还教我妹妹们做作业。
看到这些,我心里又酸又甜。在部队的日子,我更加努力,什么苦活累活都抢着干。
就这样,一晃三年过去了。退伍那天,我胸前别着三枚奖章。指导员说:"王德发同志,你为部队争了光,也为家乡争了光。"
回到村里的那天,跟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村口搭起了彩门,锣鼓喧天。
一眼望去,乡亲们都来了。小丽站在最前头,还是那么水灵,只是晒黑了些。
我爹的病也好多了,能下地走动了。他笑着说:"都是小丽照顾得好。"
再看咱们村,这三年也变了不少。通了电,修了路,生产队还添了新拖拉机。
支书握着我的手说:"德发,你不光没给咱村丢人,还给咱村长脸了。县里汽车厂要你去当工人呢!"
这是我从没想过的好事。当工人就有固定工资,还能分房子。这下,我可以安安稳稳地娶小丽了。
办喜事那天,全村人都来帮忙。看着一桌桌红火的饭菜,听着村里人的祝福声,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娘看着我,眼睛里闪着泪光:"我们德发,终于出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和小丽的小日子越过越红火。后来有了儿子,整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逗得全家人开心。
儿子长大后也参了军,每次看他穿上军装的样子,我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小丽常说:"咱们家这军人的好传统,得一代代传下去。"
昨天收到儿子的立功喜报,我又翻出了那个旧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依然能看清小丽当年写的那句话。
日记本的最后一页,是我写的:"从农村娃到军人,从班长到工人,生活的每一步都走得值得。"小丽在旁边添了一笔:"咱们的故事,还在继续......"
老张头递过来一封信,是儿子的来信。我手有些发抖,就像当年盼着小丽的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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