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人家》⑤ | 命运的巨变,总是悄无声息

《小巷人家》⑤ | 命运的巨变,总是悄无声息
2024年12月03日 19:50 十点人物志

领读 | 储杨

今天,我们继续来读小说《小巷人家》。

昨天我们读到林栋哲与向鹏飞,竟然偷偷跑去上海找庄图南,所幸没遇到危险,被大人带回家后,两人被狠狠打了一顿。

小巷的故事还在继续。

接下来,就让我们开始今天的阅读吧!

惊雷变化

84年大年三十晚,两家人挤在西厢房,热热闹闹地一起看了春晚。

过完年回到学校,庄图南和他的同学们都“疯”了。

83级大学生里已经没有上山下乡过的同学了,一群涉世未深的学生完全无法理解空间和人的关系,不知道如何思索空间如何服务不同的人。

两堂课后,忍无可忍的教授把学生踢到了里弄里,让他们实际体验一下狭小空间里的生活。

庄图南、李佳和另几位同学一组,分配到了老式弄堂的同一栋小楼中。

庄图南缩在亭子间里,近距离观察一家三代七口人的实际生活。

庄图南手下速写,同时仔细聆听周围的声响,哗啦啦的搓牌声中,他突然听到窗玻璃上的簌簌声,似乎外面下雨了。

庄图南想看看外面的雨势,几乎在他推窗那一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瞥到右边的窗户同时打开了,他下意识探头向右看。

李佳正从隔壁的窗户探头向左看。

两人突然间打了个照面,庄图南猝不及防地看清了李佳脸上的惊慌失措和睫毛上挂着的晶莹剔透的雨珠。

李佳下意识地垂下眼,雨珠从长睫毛上坠了下来,她的身体同时后缩,手中的速写本不小心磕在窗棂上掉出窗外。

那几粒晶莹的雨珠毫无征兆地打在了庄图南心弦上。

庄图南立即跑下楼,从地面上捡起速写本,递给也是刚跑下楼梯的李佳。

地面有点湿,速写本封底有点湿了,庄图南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想拭去页面上的水珠,李佳正伸手接画本,两人的手指无意间相触。

正是江南梅雨季,细密的雨丝斜斜地打着脸上,清新,缠绵。

庄图南是宣传委员,每隔一天去系办公室拿回班级的报刊和信件,按宿舍整理并分发。

上学期,庄图南通常是把女生的信件带到班上分发,现在,庄图南经常去女生楼送信件,希望能“巧遇”李佳。

校园那么大,有时能“巧遇”那个身影,有时不能。

心那么小,满心满眼都是一个身影,自始至终只是一个身影。

无限欢喜,无限惆怅。

期中考试后的一次班会上,班主任请了同系的研究生师兄来座谈恋爱问题。

班主任一锤定音,“恋爱情节严重的,一旦被学校抓到,会影响,甚至取消当事人的奖学金,情节特别恶劣的,会影响毕业时的分配。”

研究生沉默了一下,“除了校规,现实也是大问题,我那一届的几对,毕业前基本都分手了,还有两对,劳燕分飞,坚持了一段时间后不得不分。”

研究生深有所感,“修不成正果的爱、感情,还是埋在心底的好。”

1984年夏,小院里有了三位准高中生,林栋哲和庄筱婷升入一中高一,向鹏飞升入附中高一。

1985年春节,苏州城里兴起了传统婚礼,黄玲和宋莹四处参加婚宴,心疼不已地给出红包。

3月,国务院下文,企业在完成国家计划指标后剩余的生产资料和超产部分可自由议价,国家不加干涉。

年初,棉纺厂也从国外引进了新生产线。

棉纺厂斥巨资引进设备,但生产线安装完毕后,厂领导赫然发现厂里的电力设备不够,无法运转新机器。

一顿操作猛如虎之后,只能继续用旧设备生产。

经过这一番折腾后,棉纺厂发不出奖金了,甚至有两个月都发不出工资,被迫用产品抵了工资。

庄超英向父母说明了情况,并表示父母都有退休工资,他暂时不再上交工资了,等厂里工资发放正常后,再恢复孝敬父母。

爷爷奶奶勃然大怒,什么难听说什么,什么刻薄说什么。

庄超英回家后,闷头躺了两天,勉强缓过气来。

六月中,棉纺厂一则通告让小巷各家各户都炸了。

棉纺厂原有政策,职工退休后,子女可接替父母的工作进厂;职工如未退休,职工子女如果是从纺织系统的中专、技校或职高毕业的,可排队轮候进厂工作。

军区合并,人员精简,不需要那么多军布了,不需要那么多职工了,棉纺厂招工不再接收技校和职高的毕业生了。

吴家首当其冲,张敏念的就是纺织职高。

吴姗姗是师范中专,国家分配工作,不占吴建国的棉纺厂指标,张敏原本是很有希望进棉纺厂的,这也是当初张阿妹让张敏读纺织职高的原因。

念了三年,马上就要毕业了,棉纺厂突然不招职高生了。

这一届职校或职高毕业生家长集体去厂办公室,堵书记,拦厂长,哭着喊着要说法。

吴家一片愁云惨淡,吴建国和张阿妹四处找人,活动关系。

萌芽

停发了两个月工资后,棉纺厂终于又发出了工资,但没了往年夏天都有的每月一块五毛的防暑降温费。

吴姗姗师范毕业,分配到小学当老师,端上了铁饭碗。

张敏纺织职高毕业,在家待业。

吴军直升棉纺厂附属中学,开学后上初一,吴建国反应过来了,上了庄家的门,借走了庄筱婷的笔记和试卷。

隔壁王家的周青开学后升初三,王芳也希望周青明年能考上上海的中专,想让她暑假和庄筱婷一起看书做作业。

出乎庄图南意料,黄玲一口回绝了,不让周青上门,并坚决不让庄筱婷去王家做作业。

庄图南很纳闷,私下询问。

黄玲叹气,“有次放学回家,筱婷被小流氓跟踪,王芳看见了,当没看见,自己回家了,还是李爷爷把筱婷叫进小卖部躲着,栋哲正好骑车回家,叫上巷子里其他孩子合伙把小流氓揍了一顿。”

庄超英也感慨,“花花轿子人抬人,帮人也是帮自己。”

开学后,林栋哲、向鹏飞和庄筱婷都上高二了。

林栋哲和庄筱婷同班,但两人严格遵守非官方高中校规,不一起骑车上下学,否则就是处对象。

有一天,庄筱婷的生理期提前了,没带月经带,也没带替换的衣服。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的自行车气门芯又连着两天被拔,庄筱婷整个人蔫蔫地趴在桌子上,头埋在胳膊里。

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碰到林栋哲返回教室找笔记本。

庄筱婷试图开口求救,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去声音,少女的羞涩本能地拦住了她。

林栋哲一时没反应过来,拿完笔记本,吹着口哨就下楼了。

在车棚里弯腰开锁时,林栋哲突然想起来了,庄筱婷脸色煞白,额头有细汗。

于是,林栋哲三步并两步冲上楼,“咚”地推开教室门问道:

“庄筱婷,你肚子又疼了?阑尾炎又犯了?”

庄筱婷看向林栋哲,神情窘迫。

庄筱婷套上了林栋哲的校服,林栋哲个高,校服又肥大宽松,他的校服大概到庄筱婷的大腿处。

庄筱婷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她担心煎熬了两个小时的噩梦——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看到裤子上的血迹——不会发生了。

暮色四合,秋风略带凉意,林栋哲骑车穿行在车流中。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巷口几位爷爷正在下棋,李爷爷喊了一声,“栋哲,你带筱婷回家啊?”

林栋哲一边蹬车,一边喊了回去,“她自行车气门芯被人拔了,我带她回家。”

天还没有全黑,巷子里有路灯,小卖部的电视正在放《新闻联播》,各家厨房飘出不同的饭菜香味,庄筱婷觉得很安心,很踏实。

林栋哲道,“我大概知道是谁拔了你的气门芯,等着,我收拾他一顿,你以后就又可以骑车了。”

于是,林栋哲又当后排英雄了——他和隔壁班一位男生在车棚里打架,班主任罚他在一周内的早读课上在教室外罚站。

但庄筱婷的自行车安全了,没人拔她的气门芯了。

校园风云人物林栋哲在教室门外罚站,周围几个班的女生们,趁着给老师交作业本或其他机会经过时,都会偷偷多看几眼。

林栋哲不经意间对上庄筱婷的视线时,他总是若无其事地笑笑,表示自己无所谓。

熟悉至极的眉眼五官和一如既往的灿烂笑容,庄筱婷却仿佛觉得似乎有点不同了。

她似乎看见了一股陌生而异样的情绪,从心底破土而出,似乎听见了这份情绪自由舒展的声音。

离别

李佳考上大学回上海,家人们都是欣慰的,下一代回上海了,还是这么优秀的下一代,说出去多有面子,何况李佳只是逢年过节去吃个饭。

弟弟李文就不一样了,他来上海读高中,必须住在爷爷奶奶家。

矛盾终于在李佳爸妈回上海帮李文落户时爆发。

李佳的叔叔,不允许李文落户,便将户口本藏了起来,这惹得李佳爸爸雷霆大怒。

李佳赶到现场时,爷爷奶奶屋里一片狼藉。

爷爷脸色铁青,奶奶在嚎哭,父亲腿脚上鲜血淋漓,妈妈无声地哭泣,叔叔沉默不语,婶婶拉着个脸,弟弟和表妹都一脸惶恐地缩在一角。

李佳看出了症结,语调平和清晰地说:“爷爷,政策要求必须要有落户地址,请您让弟弟把户口落在这套房子里,我们只要户口,我保证我和弟弟将来绝对不分这套房子。”

不等其他人反应,李佳又补了一句,“我可以写保证书。”

至此,这件事才圆满解决。

事后,李佳安慰爸妈,她说,她会想办法留在上海工作,将来由她来照顾弟弟。

李佳模糊地感觉,她似乎没有自己的憧憬和期望,爸妈已经把太宏大、太具体的憧憬给了她。

牙牙学语时,她先学会了上海话;家里买了收音机,收听最多的是越剧,上海太庞大也太细微,她无法再有自己的憧憬。

当她看到爸爸腿脚上的伤痕血迹时,她在心中静静地做了一个决定,决定让上海吞噬她。

同年10月,压缩机一厂考虑在几位技术人员中提一人做副厂长,林武峰和几位技术人员都提交了材料。

审核期间,林武峰被举报了,说他违反企业规定,在乡镇企业兼职。

工程师或技术人员业余时间在外兼职一直是饱受争议的灰色地带。

书记把匿名信交给林武峰,里面有一张林武峰签字的收条,“收取xx厂技术指导费用300元。”

林武峰看到这张纸条,试图回想当时的情形,大概是他把收条揣外套口袋里,回家后忘掏了出来,不小心掉落在了厂里,被有心人捡到了。

半个月后,处分下来了,林武峰业务能力强,责任心强,人缘也好,厂长有意大事化小,只罚了他500元,并撸去了他在车间里的领导职位,保留了他技术员的职位。

降职、罚款,这个结果太好了,林武峰整个人松弛了下来。

当晚,林武峰发了低烧,宋莹整晚没睡,默默地端水换毛巾,悉心照料林武峰。

半夜,林武峰突然醒来,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向床边两张担忧的脸庞。

宋莹不复平日里的精神,整个人萎靡不振,林栋哲似乎突然长大了,眼神中有几分惶恐惊慌,但神情沉着镇定。

林武峰还是第一次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儿子眼中看到强行抑制的恐惧。

林武峰一片混沌的意识中浮出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不能让妻儿一辈子都处在提心吊胆中。

举报事件摧毁了林武峰在一厂工作下去的信心。

林武峰毕业后就进了一厂,兢兢业业工作了二十多年。

他自问一贯勤恳宽容,肯干肯教人,和同事们相处得都不错,他想不出是谁捡到了收条,是谁写的举报信。

1986年6月中,林武峰去一中帮林栋哲办了转学手续,宋莹去棉纺厂办了为期两年的留职停薪。

庄林两家亲密,林家办理这些手续时,并没有刻意隐瞒庄家。

林武峰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进展:

“手续都办好了,房子暂时保留。我们卧室里的家具是结婚时打的,有纪念意义,打算托运,我们的卧室就先锁了,栋哲房里的家具留下,钥匙留给你们,房间随你们安排。”

宋莹词不达意道,“我和武峰先过去找房子,租好房子,托运的家具也该到了,再添点东西把家布置出来。”

林武峰见宋莹表达得不太清楚,补充道,“高二暑假时间宝贵,我们不敢浪费栋哲的时间,最多一个月,我们找到落脚点了,就把栋哲接过去。”

黄玲问宋莹,“你过去有工作吗?”

宋莹答得干脆,“没,武峰让我不急着找工作,他和栋哲都要适应新环境,我就在家里做饭,陪他们爷俩过渡。”

林武峰立即安慰妻子,“调动是为了栋哲,栋哲明年就要高考了,你在家照顾他,比出去工作更有意义。”

宋莹再也忍不住,哽咽道,“初中毕业分到厂里都20年了,以为要待一辈子的,真的舍不得走。”

黄玲坐到宋莹身边,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

黄玲非常理解宋莹的感受,人到中年,安稳平静的生活突然被打断,被迫离开熟悉的工作生活环境,去一个全然陌生、没有任何依仗的地方,心中怎能不惶恐。

今天,我们读到林武峰因为兼职被举报,为了不让妻儿在阴影下惶恐,让他决定离开苏州,去往广州。

人生何处无离别,有时候,说再见,就在眼前。

林家搬走后,小巷里还会有哪些故事呢?让我们期待明天的阅读吧!

文中配图来自影视剧《小巷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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