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23 诞生史:给年轻人造一台大玩具

V23 诞生史:给年轻人造一台大玩具
2024年04月15日 21:30 晚点LatePost

“从窄门进入,如果设计上不能做到一见倾心,其他一切便无从谈起。”

文丨冒诗阳编辑丨宋玮

2023 下半年,苏峻找到奇瑞控股董事长尹同跃,向他展示自己和团队历时三年打造的 V23 样车——一款为年轻人打造的越野车。

尹同跃看到 V23 等一系列设计后很兴奋,他告诉苏峻,这是奇瑞想要的产品,“你们放心大胆地往前干,缺钱奇瑞有钱,缺人整个集团有十万人。”

1997 年成立的奇瑞汽车 2023 年共卖了 188 万辆车,大部分还是燃油车。尹同跃下决心要转型,就在 2023,他定下奇瑞 2024 年要跻身新能源前三的目标。

两个同样渴望胜利的团队相遇,他们发现自己的目标一致,就是在无序竞争的市场中放手一搏。

苏峻带着 200 多人融入了 iCAR,他曾是北方工业大学工业设计系主任,也是智米科技创始人,做出了小米生态链的第一款爆品——空气净化器。如今他的身份增加了一个标签,iCAR 首席产品官。

一个大行业,往往从技术竞争开始,再到成本竞争,又迅速进入到一段无序竞争期,而汽车行业正在经历这个无序期。苏峻说,自己最擅长在无序竞争里做事情。

4 月 7 日,iCAR 新车 V23 亮相。从 2020 到 2023 年,从一个想法,到一个项目,从零搭建团队,靠着对某种信念的坚持,他用三年时间打磨了这款产品,又用一年时间将它拉出困境、推向量产。

抓被忽视用户的被忽视的需要

参赛者们已经开始狼狈退场,苏峻却感到,造车的机会来了。

那是 2020 年,新能源车价值带还在 30 万元以上,推高产品价格的是电池和智能配置。但那一年五菱宏光 MINI EV 意外成为销量黑马,一年卖出 11.3 万辆,仅次于特斯拉 model 3。前一年还不知名的比亚迪秦 EV,销量暴增 12 倍。新能源车迅速进入 15 万元以下的主流消费市场。

主流赛道上的新能源车很多,但它们都太相似。如果一个年轻人想买一台个性、漂亮、实用,最好还便宜的车,燃油车他可以选 MINI、高尔夫,甚至选吉姆尼。

“但新能源车呢?我突然发现没有更好的选择”,苏峻说,“你就发现机会来了。” 他想到 2010 年小米进入手机市场,智能机从苹果的价格带下沉,引发产品和品牌的混战。华为靠技术取胜,但产品力强的也能赢,比如 2018 年之前的小米。

一个大行业,往往从技术竞争开始,再到成本竞争,又迅速进入到一段无序竞争期。

这个时期是混乱的,所有人都在卷价格。但当技术开始平权,供应链走向成熟,消费者被教育,新入局者有可能通过产品创新力,通过差异化竞争策略来赢,比如理想。

这个时期也是短暂的,它是一个缝隙,行业会快速收敛到全面竞争,变成多寡头的游戏。

苏峻说,他对成功的欲望不如很多创业者,但他是一个好的产品经理,同时有很强的工业设计能力,他擅长在无序竞争里做事。2021 年,苏峻组建汽车创业团队,尝试造车。

这不是他第一次更换人生轨道。

2014 年,在北方工业大学担任工业设计系主任,有过 14 年教龄的苏峻离开学校,创立智米。

苏峻和他收藏的工业设计品

智米是一家小米生态链公司,第一款产品是空气净化器,从开发到上市,17 个人的小团队做出一款大爆品,至今累计销量接近 3000 万台。当时他们锁定核心用户需求——解决 30 平米空间的 PM2.5 迅速监测和净化问题。放弃除此之外的其他冗余功能,精简产品,高度集成零部件,去掉螺丝,外壳直接拍上去就可以组装,组装产线上的节拍减掉了近一半。单品大量的商业模式也让成本直降。当时市场上只有三四千的产品,智米定价 699 ,直接卖爆。

离开学校时,苏峻的梦想是做出能卖 100 万件的单品,结果直接放大了 10 倍,而且短短几年就实现了。“那个感觉非常爽”,他说,那是几百块的产品,如果能干出 10 万块以上的,也卖成爆款,“这个会有多爽!”

苏峻加入智米前做过大量的产品设计,净化器成功后又做了一堆,比如好设计的高端台灯,比如给卖大几千元的加湿器,他发现不遵循小米爆款方法论就会亏大钱。

成功过,也交过高昂学费。苏峻说,他的 knowhow 是通过洞察大众最核心的需求,用精简的方式做产品定义,再用规模化的能力做到极高性价比。

而什么是需求,需求不是低价,而是价格跟功能的精确匹配。

就像一年卖一两亿件的优衣库基本款 T 恤;卖了 40 年上亿只的宜家拉克书架;横跨中国 50 年,卖出上百万台的北汽 212。这些产品是经典的、简洁的,大众都能买得起。

没有人可以靠更低的价格和更多的配置来战胜比亚迪。对标逻辑不适合创业公司,创业公司唯一的机会,就是做产品,用一款简单、有差异化的产品去穿透一类需求。

就像找寻一个窄门。它不同于小众,从窄门进去,这个切口也许很小,但它能放大——这是成熟市场商业消费品成功的基本逻辑。

“我们抓被忽视用户的被忽视的需要。” 苏峻说,多数车全是奔着 35 岁以上的家庭人士,他们开车不是为了自己,全是为了奉献。正因为大多数中国年轻人需要的是,在 10 万-15 万这个区间,没人给他们好好做产品。“只有工具属性,能开,但没有道具属性和玩具属性。”

苏峻说,他找到的窄门是给年轻人的车,这一代年轻人是用着 iPhone 长大的,对产品的精致度和体验有要求。他们也许没有太多钱,但他们想要好东西。

这便是 V23 诞生前传。

不会做产品定义的设计师不是好产品经理

从沃尔沃亚太首席设计师的位置裸辞时,张自然有一种强烈感觉,“这一年肯定会发生点什么”。

他从上海搬到北京,希望离中国的互联网大本营近一点。那一年 2 月,2021 ,雷军下定决心造车,结束了小米长达一年的摇摆,新闻轰动了整个市场。

在传统车企做设计,张自然感到想法没办法充分发挥,“你觉得你的才华被压抑着,” 他也在奔驰工作过,画完图经常得到的点评就是,“这不奔驰”。

他遇到苏峻,对方对他 “洗脑”,要做一辆 “你心目中觉得完美,有美学高度的一辆车。”

苏峻还说,要让设计师回归到设计汽车本身,包括配置、功能和那些巧妙的结构,不只是设计车的一个外壳或者某个皮。

张自然想,好设计师很多,但能把商业做成功的设计师很少,苏峻算一个,“可以跟苏博士去干一把。” 他 2021 年 7 月加入,任设计负责人,还找来理想 L9 的设计师李白和长城 VV7 的设计师高波,分别负责外观和内饰。李白也说,一场面试他就记住了一句话,“给你足够的空间和平台来施展你的才华。”

造车需要一个庞大团队,有企业一上来就把几百号人铺上,苏峻是一点点把人集齐的,一年后,团队 200 人。上海泛亚的总工马永东也加入了,苏峻描述,“他们眼中带着光。”

他们自称 “ Victor 组”,从零开始设计,从底盘到动力系统到外型。

团队最先确定的是要做一款独特的、有年轻人风格的车,卖给那些对设计和质感有要求的人。造型上,苏峻给出了一个模糊且难以完成的要求——要让人一见倾心。

从窄门进入,如果设计上不能达到高水准,不能做到一见倾心,其他一切便无从谈起。

从 2021 年 7 月到 2022 年 3 月,7 个月,他们试了很多方向。这是奢侈的。李白说,其他车企是老板定方向,接着团队出方案 A1、A2、A3、A4,而他们出的方案是 A、B、C、D、E,每一个都完全不同。

左起:张自然、苏峻

Victor 组做过上百次的讨论,才形成了最终的 V23 。三个设计师说它,“奶凶奶凶”,苏峻描述它,“萌酷”。

V23 形态偏方,车身线条更多选择直线,并保留大量平面。乍一看像童年用积木搭的吉普车,一个圆积木、两个方积木,组成一个车身,再加四个大轮子。是熟悉的味道。

V23 又很圆润,正圆形的前大灯,大眼睛。“像一张平静的脸。” 车后背负的轮子设计成一个可拓展的空间,像一个 “小书包”。

他们将四轮尽可能推向车身的四个角,让车的姿态具有张力。除了短车身的 Smart 和 MINI,很少有车这么做。V23 的车身较为高大,高和宽是 1845/1915 毫米,超过 Jeep 牧马人,四驱版用了 21 寸轮毂,配在 4.2 米的车身上,更显得反差萌。

四轮推向四角,牺牲了前后悬长度,好处是增加车内空间,做出超 2.7 米的轴距。同时扩大了车的接近角和离去角,两者超过 40 度,比奔驰大 G 还大。“遇到二环桥下积水,这车一脚油门能开过去。”

所以李白形容 V23 ,方但是圆,硬但是润。

除了高姿态,灵活性也很重要。V23 学习铃木神车 Kei Car ,后排两个大座椅可放到纯平、可折叠,既能睡觉,也能拉货,能拆能装,像乐高。

考虑到年轻人使用,车内预留了大量扩展口,比如放 GoPro 的位置,无人机等装备的安装网和支架,还有后尾门的小桌板、安全箱,里边可以集成各种装置,比如手电、充气泵等。

V23 像一个结实的大玩具,外型像,使用感也像。

格栅被设计成可拆的,能换皮肤,轮眉也能快拆。轮毂、车顶 、AD 柱上沿等位置,都有分色用的线槽,用户可以改色喷漆或贴膜。

李白说,这就跟小朋友填色画一样,他们提供的是一个没上色的 V23 。“让大家去玩。”

作为一款电动车,它的内饰很简洁,但局部又复杂,比如高波设计了很多旋钮、按键,让人有一种可操控的欲望。

前备箱被舍弃了,空调等因此可以被集成到前悬,把空间让给座舱。仪表台被设计得短短的,还是为了空间。这样二排腿部就空间变大了,“给你一种坐理想二排的感觉。” 苏峻说。

高波说,车可以玩出什么新花样,他们想了很多。最后结合成本,结合可实现度,发现只有少数可以落地,但他们会 “死磕”,暂停,反复推敲调整,直到满意,再往下推动。

设计提供方案、产品定义,苏峻从各个角度,包括美学上、商业上去评判,工程也会根据图纸判断它的可行性,经济性。每周一次轮动,循环往复。

这导致项目延期了多次,这对一个新团队来说,奢侈得不可想象。V23 从启动到亮相面市,用了三年。

多数工业设计师都想造汽车,因为汽车是工业设计的皇冠,但汽车并不好做,因为它没有唯一解。

充电宝、净化器这类工业产品,在设计上它往往有唯一解,在最简洁的工艺和最低成本下的平衡点,就是唯一解。但汽车不一样,奔驰豪华,劳斯莱斯也豪华,但两个车的曲线形态、设计语言完全不同。汽车是矛盾的结合体,它特别理性,又特别感性。而在感性和理性之间,你很难去界定这个地方应该是什么样。

汽车行业的从业者,往往都有着巨大的惯性——你默认这东西就应该是这样。苏峻没在汽车行业里做过,他给团队的要求是,尊重汽车制造的基础原理之下,每个人要从消费者的角度去考虑所有事情。

用这样的思考方式和工作模式产生的作品,“才能让你产生冲动,我就要它了!” 苏峻说。

坚定的加法后的神奇减法

苏峻说,年轻人要的是一个姿态好、开起来舒适,后排人长坐不累的同时,又保持了很好的通过性、四轮驱动等着这些基本配置的车。

“就像我在城市里穿始祖鸟,不是为了应对那种极限的环境,但真下雨它是可以挡雨的。”

V23 去掉了非承载式车身,车体做轻,仅 1.5 吨,可以适应城市近郊各种路况。年轻人一起爬个小坡、撒个欢,够用。

在硬派越野的基础上做完减法,苏峻继续在纯电车的基础上做减法。苏峻告诉团队,年轻人不要的,就坚定地不做。

座椅通风、加热、头枕音响都没做,但加强了座椅的 3D 感,让它更具包裹性,这是通过好设计可以实现的,对成本影响较小。他们还去掉了电动车流行的全景天窗。

动力电池占纯电车成本的三分之一,V23 的核心使用场景是城市、近郊,续航控制在 500 公里,这样只需一块 70 度左右的电池,缩减了成本。

这是一项有争议的选择。长续航当然好,但苏峻觉得,做产品不可能什么都要。

他们也不消耗过多资源在智能座舱和智能驾驶上,行业内有人做得很好了。他们是拿来主义的逻辑,交给供应商,达到行业基础水准即可,他们来做自己擅长的——软件上的优化。

他们把所有行业习以为常的做法都重新想了一遍,看能不能做改进。

比如 V23 的前机盖,它被做成了类似翼子板的固定壳,去掉了螺丝,直接是蚌式卡扣。

这源于一个问题的提出。前机盖的作用是换油液、换油尺、监测发动机、维修便利。但作为一个电动车,没有这些需求的时候,到底还需不需要前机盖?答案是不需要。所以他们从头设计,李白说,翼子板比金属板工艺更简化,同时更有利于造型发挥。前机盖的零部件也少了, 20 个减到了 8 个。

从成本、便利性、造型上,都打破了传统车的惯性思维。工程团队还在工程设计时将热泵设计得可装也可拆,在不影响装配效率的情况下,满足高低配置不同 SKU 的装配。

过去中国车企习惯对标海外,时间长了,产品定义能力很匮乏,大家都习惯了降成本。于是合资品牌的溃退给主机厂留下了非常大的困扰——没什么能抄了。

他们学着做用户调研,但用户调研本身做不出好产品。理想 L 系列的成功是一记重拳,汽车业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缺的是产品经理。

事实上,产品经理最稀缺的,不是堆功能的能力,是去功能的能力。

苏峻说,小米方法论里有一句话——产品即战略,战略即取舍。而在今天的竞争环境里,他认为最重要的是舍而不是取。

性价比是工业设计所能做到的最好的事情之一。性价比的核心不是便宜,而是思维。只有懂得如何舍,一个新团队才有了做一个价值出众且卖爆的产品的可能。

同一个胜利的目标

很多人都不相信一个做智能家居的品牌,可以造好车。

项目开始的 2021 年,融资环境还没那么糟糕。前一年特斯拉市值涨了 7 倍,一举超过丰田,理想、小鹏陆续登陆纳斯达克,那是新能源车的狂欢之年。

苏峻最初的设想是,做好产品设计,再让整车企业代工生产,类似于造手机。

2022 年,V23 雏形完成。新能源造车资质却突然收紧,代工的条件是双方都得具备整车生产的资质,原来的路走不通了。苏峻找过小米、理想,但做 15 万以下的产品和窄门进入的竞争策略,不符合小米和理想对自身的定位,合作没有发生。

事实上,当华为和小米进入到这个行业时,大门对创业公司已经关闭了。苏峻只有一条路,“抱住大腿。”

大腿也不好找,一些车企想合作,他们看上了这个团队,但不想要 V23 。苏峻不接受,“此团队与车共存亡。” 他说, V23 是心血,即便其他人都不相信,但团队所有人都坚信,这就是老百姓想要的车,它一定能卖好。

那是最迷茫的时候。“有六到七个月团队没事干,天天盯着我问,老大怎么办?”

2023 年春天,奇瑞在北京水立方发布了新能源品牌 iCAR,还有一个方盒子造型的 SUV iCAR 03 。有朋友看到,立刻找到苏峻,“你和 iCAR 也许是天作之合。”

1997 年成立的奇瑞汽车 2023 年共卖了 188 万辆车,自主品牌排名第四,但卖的大部分还是燃油车。

苏峻见到奇瑞董事长尹同跃说,“奇瑞已经做到了 9,制造能力一流,我们来加 1,这 1 就是产品能力,它是胜负手。”

产品能力也能降本,营销能力奇瑞也想要,苏峻说,他们有经验做出更好的市场效果。

苏峻展示了 V23,还有另外 4 到 5 款产品。尹同跃看完很兴奋,他让苏峻 “放心大胆地往前干。”

在尹同跃的支持下,iCAR 品牌未来将独立运营、融资。苏峻带着 200 人融入合资公司,他们负责产品定义、工业设计、早期研发、市场营销,生产、制造、渠道、交付、售后交给奇瑞。苏峻兼任 iCAR 首席产品官,马永东担任 iCAR 工程院院长,张自然是 iCAR 设计总监。

奇瑞解决了生产和资质问题,也带来了资金和供应链能力,仅 iCAR 的研发团队便有 2000 人。一切都提速了,原来苏峻的计划是一款车一款车做,但现在可以并行开发。到 2026 年,iCAR 会推出至少六款产品。

苏峻说,奇瑞的成本控制能力很强,不亚于比亚迪。同时,他们在安全的冗余度跟质量的冗余度上做得很好。车可以做得不漂亮但是肯定结实,这是它的风格。

“我在产品设计这一端能够主导,就很 OK 了。恰恰另一端是我不擅长的,我也不想做。” 苏峻擅长的是用户感知,他享受用高度取舍的方式干出高性价比的产品,然后卖很大的量。

有一次,苏峻向奇瑞集团汇报产品规划,他问在场一些人,这样的产品你们敢做吗?苏峻说,我敢做,“因为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

这个团队想要的胜利,从来不是活下去,或是造出一款能卖的车。他们希望的,是用曾经相信的方法论再一次成功,只靠一款极致、好用的大单品来赢——这才是他们心中的 vic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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