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一眼美目流盼,踱一步惊鸿艳影,睹一目国色天香,唐诗宋词里的爱情之所以令人艳羡,大多是其中风信年华的女子令人心生向往。平静如初发芙蓉,悲伤似梨花带雨,动情有满目春光,仿佛刚刚从梦中走出来,满足你对美好的所有幻想,试问如此翩翩女子,怎能不惹人怜爱呢?然而唐诗宋词的国度不仅有螓首蛾眉,还有其貌不扬的丑女存在。李白就是一位擅写丑女的诗人,他在《古风》中写下“丑女来效颦,还家惊四邻”的奇句,在《玉壶吟》中写下“西施宜笑复宜颦,丑女效之徒累身”。李白之句看似发狠,然而一旦碰上了下面这位大神,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宋代有位才子名宋伯仁,他不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典故的主人公,但他却有这种“杀人于无形之中”的气质。因为他曾写下一首丑女诗,假如这位丑女看了定会无地自容,堪比羞死。《丑女歌》宋·宋伯仁梳风杨柳笑,沐雨杏花羞。看看三十余,不敢不妆楼。待媒媒不来,对娘娘共哭。何时王右军,来坦东床腹。君不见西施绝色天下白,能使麋鹿走吴宫。玉环一笑百媚生,能使渔阳鞞鼓惊玄宗。无盐无盐形貌恶,当时一段议论千古生清风。美妇未必美,所美貌徒美。丑妇未必丑,所丑行不丑。丑妻恶妾寿乃翁,何须能劝羊羔酒。
伯仁兄倒是有情调,开篇头两句有意卖关子,他描写了一位女子,受到了自然风露的浸润,能使杨柳发笑,能使杏花娇羞。若只看此两句,读者或许会认定女子为绝世美颜,然而宋伯仁写的却是反语:杨柳之笑是嘲笑,而杏花之羞也不是“闭月羞花”的羞,而是羞愧之羞。原来,这是欲抑先扬的手法。接下来伯仁兄毫不客气,直言女子已“三十余”。宋代女子适婚年龄较早,十七八岁就要嫁人,最晚也不过二十岁,像三十岁的早已步入“大龄剩女”行列。那么她还未出嫁的原因是什么呢?曰:“待媒媒不来,对娘娘共哭。”媒婆毫无把握能将她推销出去,因此不愿登门;娘亲也睹人伤怀,而只能哭作一团。
“何时王右军,来坦东床腹。”这是王羲之东床坦腹的典故,是说太傅挑选女婿,其他公子都故作姿态,唯有王羲之坦露胸膛卧在床边,像个没事儿人似的,太傅因此选其为婿。宋伯仁此典故深意极厚:王羲之轻松自在,是因为他不在乎能否当选;而丑女则希望能有个不在乎她容貌的男子来攀亲。接下来又是三个经典实例。西施绝色天下白,玉环一笑百媚生,二人一出,众女无色,二人一笑,万千风情。二位是历史上公认的绝代美人,而无盐则是世所公认的丑女。无盐女,是战国时期齐宣王的王后钟离春,相貌极其丑陋,但为人却很有贤德,虽不能细看,却能生出千古清风。
读到此处,我们才真正读懂了伯仁的用意。美妇未必真正美,她的美有时候只是徒有虚表;丑妇未必真正丑,她貌相丑但言行却不丑。即便身边是“丑妻恶妾”相伴,但如果能够长寿一生,那么又何必追求那些能够劝酒的美人呢?言外之意,色字头上一把刀,美人有潜在的风险,有时候会变成红颜祸水。宋伯仁这首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先是极力描述女子之丑,后又为其翻案,指出德才是女子最该具备的品质。但他说丑时却毫不客气,用至为典雅的语言去损人,让人读得真是过瘾。假如谁敢用此诗去套弄某女子,那必然逃不过一顿毒打了。
这首诗的成功是必然的,不仅在于其高超精妙的反讽手段,还在于宋伯仁本身就是个有趣的人。宋伯仁曾写下不少这种风格的同类作品,有《嘲不识字》、《嘲燕》、《嘲醉者》等一系列嘲诗,直白大胆又饱含深意,读起来同样过瘾。《嘲醉者》李白日斟三百盏,醉时宁记脱朝靴。一千八十万杯酒,百岁消磨未是多。李白嗜酒是万古留名的,可宋伯仁嘲笑的并非是太白,而是那些与太白同样嗜饮如命却没有太白之才能的醉鬼。对他们来说,一千八十万杯,百岁之消磨都嫌不够。然醉倒也罢,清醒也罢,我们一定要拨开迷雾,认清世界的样子,拾弄人生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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