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认为我们可以放心地忽略总需求函数的想法，是李嘉图经济学的基本观点，我们接受这样的教导已经超过一个世纪之久。的确，马尔萨斯曾经强烈地反对过李嘉图关于有效需求不可能不足的学说；但却无济于事。这是因为，马尔萨斯未能清楚地解释（只是诉诸于日常观察到的事实）有效需求如何以及为什么会不足或过多，所以他没有办法另起炉灶；李嘉图横扫英国，其彻底程度一如宗教裁判所（Holy Inquisition）之征服西班牙。他的理论不仅被城市居民接受，还被政治家和学术界所接纳。而且从此争论停息了；另外一种观点彻底消失不见，不再受到讨论。马尔萨斯为之搏斗的那个关于有效需求的巨大迷思，也从经济学文献中消失了。你会发现，在马歇尔、埃奇沃斯和庇古教授的全部著作中，甚至一次也没有提到过它。正是在这些人的手中，古典学派的理论方才臻于成熟之境地。有效需求这个概念，只能偷偷摸摸地生活在卡尔·马克思、西尔维奥·戈塞尔（Silvio Gesell）或道格拉斯少校（Major Douglas）的地下社会之中。
李嘉图所取得的全面胜利令人讶异，不可理喻。这一定是因为这个学说与它所投射的那个社会环境相互之间极为相得的缘故。我认为，这个学说所得到的结论颇背离于未受经济学教育的普通民众之预期，这增添了它在智识上的威望。这一学说在付诸实践方面非常严苛，接受起来常常颇为艰涩，这反而成就了它。对这一学说加以变化，可以带来含意深广且逻辑自洽的上层建筑，赋予它以瑰美之感。它可以把诸多社会不公和显然的残酷情形，解释为进步过程中无可避免的事件，而且把改变这些事情的企图说成是弊大于利，这又使当权者对它揄扬有加。这个学说为资本家个人的自由经济活动提供了理论上的根据，引来当权者背后的社会统治力量对它的支持。
但是，虽然直到晚近，这一学说也并未受到正统经济学家的质疑，但在这一时期，它在科学预测目的上的明显失败，还是极大地损害了其践行者的声望。马尔萨斯以降，职业经济学家对于他们的理论结果和所观察到的事实之间的不符，显然无动于衷；——这种差异连普通人也能看得到，这就让人们渐渐地对经济学家不再像对其他科学家群体那般尊敬，因为其他科学家群体的理论结果应用于事实时，要受到观察结果的证实。
传统经济理论那声名远播的乐观主义，使人们把经济学家看成了甘迪德（Candides）那样的人物，他们离开了现实世界，去精心地拾掇起自己的花园来，并这样教导道：只要听任自然，在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好的那一个里，一切都会呈现出最好的结果。我认为，这种乐观主义还可以溯源于他们忽视了有效需求不足所造成的对经济繁荣的妨碍。这是因为，如果在一个按照古典学派所假设的方式运行的社会，显然会存在一种趋向资源最优利用的自然趋势。古典理论或许真正代表的乃是我们所希望我们的经济体系应该运行的方式。但是，倘若假设现实的经济体系也这般运行，那就把我们所面临的困难给一并假设掉了。（节选自李井奎译的《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