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是北京时间1月21日早上8点，美东时间1月20日晚上7点。今天，是我归国后的第14天，也是我要解除隔离的日子。再过三个小时，我太太就会驱车赶到我所在的浙江海宁的疫情隔离酒店接我回家。而太平洋彼岸的美国，刚刚在七个小时前完成了总统交接仪式。当然，卸任总统唐纳德·特朗普没有参加新总统乔·拜登的就职仪式，一大早，他就乘坐空军1号飞回了他在佛罗里达州的家里。
1月6日中午，我刚刚登上回国的飞机，在美国的好几位朋友发来了消息，问我可看到新闻，还没等我去查询当日的最新信息，飞机就已经准备起飞，我的手机不得不关机。在经历了一天的飞行，飞机降落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时候，已经是北京时间的1月7日傍晚。在等候核酸检测的这段时间，我才发现，原来美国首都华盛顿在前一天发生了一场“史无前例”的骚乱。
由于大选之后，特朗普始终不肯接受败选的结果，一直在社交媒体上表示，要推翻大选结果。到了1月6日，美国国会即将确认大选结果，要正式宣布下一任美国总统的人选。在这样的关头，疯狂的特朗普决定最后一搏。
1月6日这一天，数千名特朗普的支持者从各州涌向首都华盛顿，车队绵延数十里。在美国国会启动确认程序之后，特朗普的支持者开始围攻国会大厦。有的支持者徒手翻过国会围墙，有的朝警察喷射化学刺激物，最后双方发生了武装对峙。整个骚乱过程中，有6人死于非命。后来，还有一名在这场骚乱中遭到抗议者攻击而受重伤的国会警察不治身亡。这场冲击美国国会大厦的事件，最终被定性为暴乱。这也是自1814年英国人在“1812年战争”期间纵火焚烧华盛顿以来，美国国会大厦首次被占领。
更令人惊诧的是，就在特朗普的支持者大闹国会的时候，特朗普为了鼓动粉丝闹事，竟然还发表了1个小时的演讲，为这次动乱推波助澜。而当这次事件被定性为“暴力事件”之后，这位一向看起来很二的总统还是认怂了，他因为害怕被安上叛国罪的罪名，选择了退缩。到了1月7日，特朗普开始怒斥这些前一天还被他称之为“爱国者”的人们，同时表示支持新政府接任。1月13日，美国国会众议院表决通过针对总统特朗普的弹劾条款，指控他“煽动叛乱”。不管这场弹劾能否成功，特朗普总统都将成为在任内两次遭到弹劾的美国总统。
特朗普总统不断刷新美国民主制的下限，不断地惊掉我们刚刚拾起来的下巴，这也让我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1992年，曾经的哈佛大学政治学博士，当时还寂寂无名的日裔美籍学者弗朗西斯·福山，写了一本名噪一时的著作——《历史的终结及最后之人》，从此名扬天下。当是时也，“冷战”已经结束，柏林墙倒塌，东欧剧变，狂乱的二十世纪正在趔趔趄趄地走向终点。福山在这本书里告诉我们，资本主义社会自由民主体制已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历史终结了。他认为，科学求真逻辑和寻求平等认同这两大历史力量，推动各族人民在不同社会建立起奉行开放市场的自由民主政体，天下已经太平，我们只需要思考如何让生活在这样的社会中的个人得到完全的满足就好了。
福山对这些问题的思考当然很深刻，但将近三十年的人类最新历史告诉我们，在这个通信技术和社交媒介获得大发展的时代，福山的预言显然没有得到实现。反观2020年的西方世界，尤其是叠加了新冠肺炎疫情和总统大选的美国社会，让我们不得不对福山当年的断言打上一个重重的问号！
面对这样的结果，福山近日在接受《观点报》采访时不得不重新为自己的理论做一番修正。他坦率地承认，中国在这次疫情的处理上表现非常出色，但他把这次疫情中各国的表现归结于国家能力的强弱，而非制度上的优劣。所谓国家能力，乃是一种去意识形态化的行政管理能力，这就使他的谈话避开了制度因素的比较。福山巧妙地躲开了可能面临的尴尬境地，但这不能解决显然存在的问题。
福山在他的著作中，总结的是二战后五十年的经验，但这五十年的经验，尚不足以推广到之后的全部人类时空上去。在我看来，任何一个社会，都会面临它那个时代的问题，它那个时空阶段上的局限条件，所以，组织社会的制度与方法也就需要因时、因地制宜。自从差不多7万年前，智人最后一次走出非洲，直到今天，我们的祖先一直在摸索最佳的生存方式。我们智人超越了先前的基因演化，而进入了文化演进阶段。也就是说，在智人流布全世界之后，各个不同的地区和历史阶段，开始发展出不同的文化，这些文化中就包含着各种不同的社会制度和组织方式，它们在历史的时空中不断生长，不断适应，也不断消亡，不断重生。
数千年以来，古希腊、古罗马、古埃及、古印度、古中国，文明兴也勃焉，亡也忽焉。自近代以来，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国人、法国人、德国人、苏联人、美国人、日本人，你方唱罢我登场，历史的天空几度夕阳红，转换了时空。如今，轮到了我们中国人，轮到了印度人，轮到了更多的发展中国家的人们登上这个历史的大舞台了。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想象，他们的到来是在丰富着智人们的实践，而不是在摧毁着什么珍贵的传统呢？
从这个角度再来回头看美国，我们就会觉得，美国这两百多年，就像是人类制度与人性的一个大试验场。我们不必去美化什么，更没有必要去神话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静静地观察，大度地吸纳，以“包举宇内，并吞八荒”的气魄，以“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的雄心，从历史的杳渺，看向未来的幽深呢？一旦我们有了这样的气魄，这样的雄心，我们就超越了凡俗之见，超越了左右之争，超越了时代，也超越了历史。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我们是在创造历史。知识分子喜欢向后看，我却希望大家都能向前看。不要排斥新的事物，要相信人心中的那些看似微弱的光，它们最终会开出一片新的天地！
老子云：“天地以万物为刍狗。”人们在看待历史，看待社会，看待中美两国时，都往往怀有某种感情。但其实，冷静的老子早就告诉我们，天地变化之道从来没有感情，就像达尔文在《物种起源》中告诉我们的道理：演化，没有方向！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庸人自扰，而耽误了眼前的脚步和手中的事务呢？
就在我这般浮想联翩之际，检验人员来敲门了，接下去我要做回家前的最后一遍核酸检测。一想到我太太马上就要来到，我很快就要见到阔别一年多的亲人，我就心里一阵发热。好了，就这样吧！
再见，我的朋友们！我们疫情之后再见！
2021年1月21日星期四写于浙江嘉兴海宁隔离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