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物质文化不止遗产,更是生活方式|自然与文化遗产日

非物质文化不止遗产,更是生活方式|自然与文化遗产日
2024年06月08日 11:02 时尚健康

2009年8月21日,在玻利维亚La Paz发生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但现场没有橡胶子弹也没有催泪弹,只有一些穿着“夸张”传统民族服饰的舞者伴着南美风格欢快的音乐舞蹈。

这种舞蹈叫做恶魔之舞,一般只有在二三月份的奥鲁罗狂欢节上才会出现。之所以八月”不合时宜“地出现在街头,其实是因为玻利维亚人民在抗议邻国秘鲁的世界小姐参赛者盗用了该国传统文化,穿着恶魔之舞风格的服饰参与比赛,政府部门更是再考虑上告海牙国际法庭来确定这种民俗舞蹈属于玻利维亚。

不过,正是恶魔之舞的文化之争,开启了人类对于非遗保护的历程。

二战之后,人类社会已经对历史建筑、文物有了人类文化遗产的共识,并且开始了积极的保护。但对于像舞蹈、服装、歌曲等等没有物质存在形态的文化并没有特别的保护措施。

所以,玻利维亚的恶魔之舞虽然是该国原创,但总是被别的国家无成本借用并以此获得商业利益。玻利维亚忍无可忍但还得忍,早在1973年,该国外交部门就像联合国上书UNESCO总干事求保护民俗:

“它是人类群体具有表达意义的文化根基,其主要特征是作者匿名、具有传统性以及源于大众。它是人类文化遗产的组成部分,但迄今还没有引起国际组织或大多数国家的专门注意。”

自此,世界开始一步步建立了非遗的认定体系。终于在21年前,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

今天是第21个文化和自然遗产日,非遗已经从条约变成了日常生活中熟悉的存在,其中的重要意义,也不仅仅停留在保存起来人类的这些文化珍宝,更成为了适应我们现在生活是一种生活方式。

有很长一段时间,西方文化才是文化,其它国家的只能算是猎奇。西方“文明社会”的人只要踏上别人家的土地都算是“探险”——因为缺少文明,所以才充满了危险。

从珍奇屋到世博会,探险家把来自地球其它文化中的建筑、艺术品、舞蹈、音乐、服饰种种带到世界中心——往往是巴黎、罗马这些古老的都城。这样做既可以让文明人瞠目结舌,又可以换取商业利益,何乐而不为。

当然,这的确是文化交流的事实,促使各国文化被看到。但此时,大多看个新奇,哪怕某些工艺作品获得奖牌,证书,也都只是来自文明国家“首肯”,并没有平等的尊重。

1866年奥地利打仗败给了普鲁士,这场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稳赢的战争让奥地利丢了大人。为了赢回一点面子,让首都维也纳也进入世界先进城市的行列,他们决定在1873年办世博会,把多瑙河做成一个国际风情河岸。当时的大清朝也收到了邀请,主管大清皇家海关总税务司的赫德欣然答应。

当年的中国风建筑、日本风庭院

但是,赫德是英国人。中国代表团也一水外国人,其结果就是展品参差,柴米油盐,刀枪棍棒,鸟笼,织布机啥都有。与此同时,在中心展馆里,蒸汽机、发电机、电灯、电话已经震惊了全世界的人。总结,这次展出的软硬文化都疲软。

1894英国《名利场》中国赫德

后来,赫德开始了解丰富的中国文化,在四年后的巴黎世博会建起了辕门、亭台楼阁,展示了不少中国的工艺品。虽然得了不少奖,但这也开启了一个一直流行到现在的从外部看待中国灿烂文化的视角——外国人会觉得什么猎奇、好玩呢?

尤其是当时的西方工业化让当地民俗文化,尤其是不是以物质形态存在的文化逐渐消逝,西人渐渐枯萎的精神世界需要外来新鲜事物的浇灌。神秘的东方成为了不少人的精神电池,爪哇、中国、日本的文化也借此时期深深影响了当时那个年代欧洲的文艺创作。

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中国舞曲》

现在看来,这些影响西方音乐、绘画、服装、戏剧的中国文化内容其实可以广义算是非遗,只不过这些文化影响更偏重于形式——东方主义奇观。

真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止这些形式,更是当地的一种生活方式。

随着人类跨文化交流越来越频繁,不同文化形式开花繁盛,但生活方式却在现代社会的框架下逐渐趋同,这其实也是一种潜在的危险。而中国的非遗保护,也许正在给我们一个全新的解决方案。

1998年,教科文组织呼吁保护文化多样性:人类的知识与文化资源延绵几千年,现在却正以惊人之速度消亡。这些传统风俗、语言所组成的生活方式不仅是文化艺术机构供人观赏的消遣,更是生活在地球各处人类长久的生存之道。如果未来某天,当人类遇到技术灾难、气候巨变甚至是基因突变将我们的星球彻底改变时,这些不同的生活方式可以帮助我们适应新的地球环境。

文化不会离开生活存在,能让传承千年的节日、服装、歌谣、戏剧在现代人类社会中仍能占据一席之地,这才是非遗。

“男耕女织,自给自足”是中国文明延续千年的生活方式,耕织两项核心生存任务中势必诞生了无数的今日非遗。现代社会男女平等,中华数千年的织造衣裳之美定是我国非遗中的重中之重。

《春秋左传正义》:“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而今天看来,华夏服饰非遗在现代中国社会中可以算是异常鲜活的存在。

在服饰方面,2009年中国两项非遗进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南京云锦织造技艺与中国传统桑蚕织技艺。

不过,这些今日中华非遗瑰宝,想当年保护和复兴的过程并不丝滑。

新中国建国之初的云锦历经战乱,可以说已经奄奄一息。这项传承1600多年的技艺彼时只剩下四台织机和个别匠人。看到这样的状况,陈之佛痛心疾首。他当时虽然以画家身份闻名于世,但其实毕业于机织科的他也是不折不扣的云锦大师,也因此一直在为保护这项中华传统技艺奔走。

1956年,周恩来总理在北京参观了埃及艺术展览,在看到了埃及织棉的时候想到了中国自己的千年织造,向陪同人员了解中国锦缎研究和生产的情况,随即指示:“一定要南京的同志把云锦工艺继承下来,发扬光大。”听到这个消息的陈之佛大受鼓舞。

但现实条件依旧惨淡。由于当时商业部门对生产部门收购价格过低,导致从事云锦的老匠人并不体面,很难吸引到有才华的青年人来传承这项技艺。

陈之佛曾写道:

“云锦图案设计目前仅存两位老人,年龄均在六十上下,身体均不健康,如果不及早把他们几十年来的创作经验继承下来,传授给青年一代,云锦的发展前途是不堪设想的。”“现在’金宝地’职工的年龄均在五十上下,继承无人,如果不幸工人去世,就得停机。”

“虽然一九五六年中兴源丝织厂曾经招收学徒数人,终于他们觉得老师傅辛勤劳动数十年,每月收入仍然不过四十几元,这还有什么前途呢?不到半月全都跑光了……”

不过幸好有他不断地大声疾呼,云锦开始得到重视,图样得以出版,技艺也获得了更多的关注。

后来到了八十年代,中国织锦工艺研究生产实验中心建立,一批老工匠成功复制出“素纱襌衣”“织金孔雀羽妆花纱龙袍”等文物,让云锦的美丽再次成为华夏的骄傲。

2001年9月9日,“保护南京云锦咨询会”在京召开,我国著名建筑与城乡规划学家吴良镛、国家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副主任郑孝燮、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组长罗哲文等专家提议南京云锦应积极申报“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

2002年6月28日,南京云锦的中、英文申报文本及中、英、法3种文字解说的《中华奇绝——南京云锦》申报录像带等相关资料正式呈送文化部。

2009云锦成功申遗,半个世纪的保护与复原工作得偿所愿。

与此同时,中国传统桑蚕织技艺也成功进入联合国非遗名录 ,这不仅仅代表了一种单一工艺品在国际上受到关注。更是将包括栽桑、养蚕、缫丝、染色和丝织等技艺、用到的工具和织机,产出的绫罗绸缎,以及这一过程中衍生出来的相关民俗活动推到了国际的舞台上,粉墨登场。

非遗保护不是把好东西藏在博物馆恒温恒湿的保险仓库里,而是从一片桑叶到一缕丝线全流程地让传统工艺重新活跃在日常生活里,重新进入人们的生活方式中。

世界文化多样如繁花,这样从作品到工具再到衍生文化活动的全面考量正式今日非遗名录选择的重要标准——非遗应该是仍在发展的文化,是人们仍在实践的生活方式。

今天当我们打开网络购物平台,搜索云锦或者丝绸,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昂贵的工艺美术作品,更有几百块就可以买来日常使用的茶巾、服装、配饰等。年轻一代人也因为非遗手工艺的美与市场上面的新机会进入这个行业,从而传承创新这个行业。

最近的新中式火爆,让一众传统服装的纹样、兴致、工艺“重见天日”,让这个之前小众垂直的爱好一下风靡大众。这其实就是非遗压制不住的活力体现。

当然,偶尔也会看到批评“万物皆可新中式”,“新中式是新的营销手段”这种论调,但这其实是极好的。正说明这些非遗文化重新进入了市场,值得人们从商业的角度而非只是文物保护的角度重新看待中国的衣裳。

临沂某高中的新中式校服(非最终方案)

市场给了非遗新的传承动力,消费则是现代重要的生活方式。年轻人不只在争论何为正宗,更在选择、创造自己喜欢的设计风格,通过消费和使用的方式来享受非遗做成的产品。

1957年创建的南京云锦研究所,用传统的云锦技艺制作丝巾、领带、工艺品以及符合年轻人国朝的汉服配饰在市场上面的火热,便是这种生活方式复兴的明证。

当然,伴随着云锦的再次流行,各地也开始了挖掘本地非遗的热潮。

像云南楚雄的彝绣,也是被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成为了时尚的载体。秀娘制作的服装更是成功登上了纽约、米兰、北京等国际知名时装周的T台;以彝族文化符号为灵感源泉的文创商品也是引得游客争相购买。

非遗工艺的名字已经不只是百科书中的词条,更成为了年轻人购物车里的商品。各地也通过非遗扩展着各自文化的影响力,积极挖掘本地文化。不仅是为了申报非遗项目,更开始积极自主尝试将非遗活化成为被市场认可的产品——只有被人渴望拥有的文化才算是真正活着的文化。

与此同时,传统的大牌们也没有停止与非遗的合作,不过现在不再是简单的“文化挪用”,而是学习非遗,与非遗共同创作。

Burberry 就曾携手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中国纺织工业联合会,共同发起「博柏利手艺设计师培训公益项目」 。计划三年内走进苗族、土族、侗族等 10 个少数民族地区,针对具有一定纺织非遗传统技艺的女性从业者进行设计能力提升培训。

Canada Goose也为了致敬加拿大北部因纽特原住民推出过Project Atigi,将当地女性制作服饰的技艺融入到现代羽绒服设计当中。

始祖鸟与松赞也联名推出过藏式风格的冲锋衣。

甚至连Barbie都有了墨西哥亡灵节款式。

这是非遗元素的热,也是整体的文化热。服饰是穿在身上的文化,不光是织物、皮毛、图案、花纹的堆叠,也不可能以单一元素代表其背后深邃的文化内涵和生活方式。所以对非遗服饰的探索也是对在地文化的一场重新挖掘。

在深入的过程中,人们会透过表面的花纹与色彩,看到之前使用这些服饰的生活场景,节日庆典。这样立体的文化,才是真正文化自信的来源,如果只是一袭衣装,那其实与戏服无异,只如同旅游中换上异国服饰在背景布前合影一样,是一次角色扮演的尝试。

而商业化则赋予了非遗文化真正交换的价值,不仅仅可以通过消费让更多人拥有非遗制品,更可以通过市场吸引更多年轻人进入到非遗传承这项事业来。这种影响力不是可以通过打广告、买流量得来的商业利益,而是靠精美绝伦产品和鬼斧天工的技艺加上千百年不断传承的历史底蕴共同凝聚形成的文化向心力——人们会主动去寻求了解这些非遗背后的文化与知识。

毕竟,摇滚与说唱这类非物质文化,并不是靠补贴、座谈、研讨、展览风靡全球的,非遗不应该是非盈利机构的文化产品,而应通过商业达到真正的文化传承。

北京王府井大街有一座工艺美术大厦,里面精美的工艺品聚集但价格不菲,虽然来北京旅游的游客大多会去走走逛逛,但这里与其说是商场,更像是个展品带标价的博物馆。

上次看到有关这里的新闻是2012年,门前原本用来招徕生意的3吨巨型金矿石在玻璃罩子里已经严重风化。而来源并不是文化媒体,而是中国有色金属网。

很长一段时间,这里都承载着许多非遗手艺人的梦,期待自己用心良苦的作品可以来到这里卖给四方来客。但今天不同以往,虽然门口的金矿石已慢慢风化,但是外面的年轻人已经与非遗在市场上建立了新的联系,非遗工艺已经不再是远离生活的昂贵摆件,更是可以穿在身上,把玩在手上的文化创意产品。

这就是中国今天的非遗保护经验,而这整个过程就是新时代非遗保护的中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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