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
游学往事
丁启阵
五月中旬,学院组织外国学生作为期三日两夜的天津行,名曰“语言实践活动”。返京之后,有位来自德国的女学生作文,畅谈组织大学生游学的利弊与东西方差异。主要意见是,大学应该多组织学生走出校园的游学活动。对此意见,我深表赞同。
遥想当年为了准备高考,基础最差的地理科,我学得津津有味,并且在高考中取得理想成绩。主要原因是,地理课老师说,大学地理系,四年学制,最后一年是遍游祖国山水——我因此立志要考上地理系。不料,等到填报志愿的时候,才知道地理系是“文科生考,理科生念”的。当时的失望之情,难以言表。退而求其次,我选择了中文系。
念中文系当然也不坏,走出校园的活动也不少。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第三学年毕业实习,全年级一百多人,到蓬莱阁、威海丁公岛(清朝北洋水师故址)转了一圈,在烟台海军某部基地内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到海滩漫步,夜夜听海潮入睡。往返火车上,同学们的欢歌笑语,至今记忆犹新。
不久前,两个研究生给我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在学校,她们要找我签字。见面后才知道是学校允许她们每人报销两百元书报费。看着她们高兴的样子,我说了一件令她们羡慕、惆怅的往事:我三十多年前念研究生时,每个学年可供我们支配的经费有五千六百元。如果以图书购买力折算,这笔钱大概相当于今天十几万元。
当然,这笔钱我们主要不是用于图书购买,而是用于游学。我的母校当年财务管理办法恢弘大气:教育部下拨的研究生培养经费,悉数归各系支配。中文系领导也非常开明,说中文系学生的事业生涯,无非是读万卷书和行万里路两件事。因此,允许并鼓励我们自行游学。只要不耽误上课,导师同意并签字,随时可以出发到全国各地寻访图书典籍、拜访专家学者、游览名山大川;时间长短,几天数月,自己掌握。我们苦恼的是,钱太多,花不出去。举个例子,我有一趟游学,线路是济南出发,经西安、成都、昆明、西双版纳、杭州,返回济南。秦始皇兵马俑、半坡遗址、华清池、大小雁塔,杜甫草堂、武侯祠、望江楼、都江堰、青城山、峨眉山、乐山大佛……就近的景点,尽可能都逛了一遍,前后用时一个多月,总共才花出去三百五六十元钱。
尽管大家都努力出游,但一年五千馀元的可支配经费,还是只花个零头。因此,征得系领导的同意,由我经手,购买了一台彩色电视机和两台黑白台电视机,轮流放置在各宿舍里,说是便于同学们了解世界各国的文化信息,其实是丰富同学们的课余文化生活;购买了数十个小型录音机,说是供语言专业同学作田野调查之用,实际上不少人用来听台湾校园歌曲,听邓丽君。
那个年代,电器不便宜,一台二十几吋的彩色电视机要四五千元。但相比于五千多元的每人年均经费,也只是个小数字。系领导鼓励我们购买图书,只要是专业书籍,导师签字,都可以购买,在学期间归我们使用——毕业离校之前,归还系里即可。因此,系里在图书馆旁边辟出一个房间,成立了一个研究生图书室。要不是嫌从外地、从书店把书搬运到学校太辛苦,太麻烦,单是我们中文系的研究生,就有足够的财力建立一个规模不小的图书馆!
当年我们的游学活动有一项内容,是拜访各地专家学者。我不是一个性格外向、爱交际、喜欢攀名流的人,尽管如此,我还是到北京拜访过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的李荣先生、熊正辉先生,拜访过北京师范大学的俞敏先生,拜访过北京语言大学的张清常先生,到成都拜访过四川大学的梁德曼先生,到南京拜访过南京大学的叶祥苓先生,到上海拜访过复旦大学的汤珍珠先生。在建国门内大街中国社会科学院大楼里,时任语言研究所所长的李荣先生,第一次见面就跟我聊了三四个小时,在他的所长办公室里,让我背诵、默写三十六字母、二百零六韵之类音韵知识,要我看他发表在《中国语文》、《方言》杂志上的几篇论文,然后说说读后体会和感受,考我李方桂先生《上古音研究》为什么要构拟那样的三四等介音,等等;向俞敏先生告辞时俞先生坚持送我出门,在校园里边走边跟我解释他家书架上为什么没有几本书;在叶祥苓先生的家里,一见面叶先生就问我:“对于《切韵》音系的性质问题你是怎么看的”……往事历历,情景如昨。
2019-0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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