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作者:张春莹

【 推 荐 】

父亲是小镇里传统的家长,有责任感,却难免专断保守;父亲的祖父是威震一方的悍匪,霸蛮、肆意地过完短暂一生,可是他们的子孙胡豆子却不是这样的男人。性别意识是在什么时候开始觉醒的?性别身份一旦确定就终身无法更改吗?活得像个男人和活得像个人是否相悖?如果难以兼顾,你如何选择?

鲜  红

张春莹

如此幸福的一天。

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

蜂鸟停在忍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

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

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痛苦。

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切斯拉夫·米沃什《礼物》

胡豆子是我生命中的一抹鲜红。

假使我会画画,我要任性地涂一幅不讲美术规则的画。我有一整面墙,有用不完的颜料,我就把一整面墙都涂上红色,涂一层干一层,干一层涂一层,直到我确信刮风下雨太阳晒二十年也不会褪色,我才想止息。

就在前些年,马戏这项征服全国民众的野性娱乐活动尚处于回光返照之时,中原大地上的马戏团又开始了他们的征伐。马戏班子们从河南的犄角旮旯出发,马不停蹄跑遍大江南北,奔向他们谋生的罗马。

那支马戏班子开着装满走南闯北所有家当的货车流窜到武汉时,我在街头看到过他们。正是这个行业寿终正寝的前夕,演员的表演有股强烈的刚烈与挣扎并存的气息,隐藏在他们一招一式中。十一月的天气,男人光着上身,皮肤的红晕从胸口涌到额头,一根两指粗的钢筋抵在喉咙口,被看不见的气功生生折弯。

我记得我摸了蟒蛇的皮肤。一条昏昏沉沉的缅蟒盘满了一个女孩的上半身,头部则被她单薄的手掌托起,贴着观众边沿来回展示,鼓励我们与它亲密接触。蟒蛇闭起的眼睛仿佛在表明它并非自愿,任人抚摸而无动于衷。我伸手摸了一下,蛇身冰凉,鳞片发黏,衰弱气息预示它可能命不久矣。

蟒蛇终于结束了它的表演。穿着像《西游记》里玉兔精的女孩从车上下来,伴着音响大功放跳了支辛辣刺激的舞。表演完毕,不少观众掏钱买了声称是从南海请来开过光的玉观音和包治百病的蛇药酒。半小时后,所有道具设备、人和动物,统统被塞进车厢绝尘而去。

这并非是个值得记住的下午,我之所以深深记得,是表演后的一幕,突然间攫住了我散漫的神经。女孩跳完舞准备回到车上,车厢门洞里伸出来一条手臂,她一把摘下右手手套,迅疾地在空中划了个快速的弧线,准确搭住伸过来的手臂,腿一蹬就上了车。我的目光就在那迅疾的弧线中被牢牢钉住,脑子仿佛被重重敲击了一下。

那五个手指头。那五个鲜红的手指头在阳光下如此夺目。

胡豆子。他在我的脑膜上出现,惊得我一激灵。

这种意外总是像闹钟冷不丁地打响。在商店买面膜,我会情不自禁想起胡豆子的脸;走过品牌橱窗,巨幅幕布上国际影星的身体被旗帜样飘荡的红衣包裹,那种深沉庄重的纯红颜色,逼迫我不得不停下来注视几秒。类似的时刻充塞着我的生活,时不时就跳出来向我暗示一下。

向来,胡豆子最爱的颜色是鲜红。古老的、新鲜的、热烈的红。

四川男人来到我们镇上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奶奶讲,当年这个年轻的四川驼子跟随木匠师傅一路迁徙,翻越川鄂边界,从鄂西大山沿着水流的方向走到富饶的平原腹地,落脚到我们镇上。一年后,他娶了胡家得过小儿麻痹症的瘸腿女儿,成了胡家爷爷的孙女婿。

我们这条老街算是历史名街,诞生了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一九九二年的冬天,胡豆子诞生在门楣上挂着“贺龙同志旧居(1930 — 1932)”门匾的胡家老屋。

那个冬天,胡豆子绵软的双脚在母腹躁动地试探,一蹬再蹬,他待够了,想出来了。母亲的手紧紧攀住雕花床栏才不那么痛。当时镇上女人已经时兴在卫生院生产,她央求丈夫,送我去医院。可是来不及了,羊水已经破了。四川驼子对生产不陌生,密林覆盖的川东老家,他目睹过父亲和姐姐从衰弱的母亲肚腹里接生过最小的妹妹,这是童年时期他对女人为什么是女人的最初印象。

西厢房内,墙角煤炉子上坐着一把突突冒白烟的锡壶,水雾升腾。四川驼子决定亲自为妻子接生。水开的时候,他相当镇定,拿起一把做裁缝的剪子果断剪断了儿子的脐带。

就这样,西厢房睡过不知几代人的雕花木床上又诞生了一个婴儿。油布铺就的顶棚上传来吱吱声,胡豆子的哭声和老鼠夫妻的拌嘴声同时响起。四川驼子喜不自胜,他完成了做人最紧要的任务,遥远深山那边的地下祖先没有断了香火。

一九九八年,洪水来了。洪水在江堤边发起浑黄颜色的脾气,打着漩涡汹涌前来,想要侵占我们的千顷良田。胡豆子的父亲被征去守堤,在每个不分昼夜的日子里,他英勇地与解放军共抗洪峰,守卫家园。

这段时间也是儿童胡豆子的生长良机。被街坊誉为美男子胚胎的胡豆子六岁了。胡家老屋里,一到晚上睡觉时间,他就顽固地拱进母亲怀里,迫切寻找早已不存在的奶味。

一个月后洪水退去,防汛大功告成,胡豆子父亲从江边回来,跨进老屋门槛,已经分不开妻子与她怀里娇弱得猫一样的儿子。当他走到床前,儿子从妻子颈窝里伸出半个头,一双无辜的眼睛牢牢望着他,好似他坏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一月不见,儿子的脸出落得愈发红润透明,他不会明白这是妻子的怀抱和乳房滋养出来的。

几年后,整条街上都知道初中生胡豆子曾经每天晚上是在母亲怀里睡觉的。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老式木床是胡家老屋最为实用和长久的家具,承载了一家三口的身体足有五年之久。胡豆子贪恋母亲身上的味道直到他的身体开始发育。漫长的五年,胡豆子的父亲相当苦恼。每个他想行夫妻之事的夜晚,都要等儿子睡熟,把他从妻子怀里抱开,轻轻放到另一头靠墙的角落。窸窸窣窣做完,再把他移送回来。四川男人本是霸蛮的,但他还是把脾性收住,从江边回来的那个夜晚,妻儿那副缱绻之态就让他心软了,他把妻子的夜晚全部让给儿子,让他们一夜夜亲密去。

雕花木床曾经也是我和胡豆子快乐的游乐园。很多次我来找胡豆子,站在高高门槛下望向头上的门匾,看到匾面停落厚灰,边角牵连蛛网,我就会想胡家祖先到底见没见过贺龙。秋日雨后,我们站在屋前台阶,伸长脖子接住屋檐青瓦滴下的雨水,温热的皮肤被雨水一刺激,我们便哇哇叫着跑进屋,蹭掉鞋子,钻进睡过解小姐的雕花木床。

胡家老屋起先不姓胡,它的起建人是清末一户姓解的商户,没住多少年,解家败落,人走屋空,外面开始闹起革命。革命先烈们干革命时居无定所,打游击样停停走走,曾经有一支队伍短暂驻扎这里。到解放前夕,老屋居住权才划给乡下搬上来在老屋旁搭棚住的胡家。

床腿下垫砖头的雕花木床看起来已很陈旧,但它拥有的历史为我们所痴迷。雕花木床上是否睡过革命先烈是次要的,但一定睡过那个神秘莫测的小姐。最早,解小姐的故事一被我们获悉,胡豆子就这么说过。

解家兴衰的转折点由解家小姐一手造成。不是据说,是实凭,解家出过一个品貌兼优的小姐,跟私塾先生念过四书五经,待字闺中的年龄,跟了一个北伐时期撤退经过我们镇上的军官。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私奔。解家父亲一夜白头,他担心才只十六岁的女儿,连夜关了铺门,带上仆人一路追踪。上到武昌,南到杭州,寻觅几载,终是无果,忧急交加下生出猛病,最后客死异乡,解家从此败落。那以后,空着的解家老屋被革命部队征用,做了指挥部。

胡豆子,你是不是小姐投胎吗?

一有人这么问,胡豆子的眼睛就亮了。他笑一笑,不吭声。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他肯定很愿意自己就是那出生在清末的解家小姐。

那个淋过雨的午后被窝里,棉被裹住我们,枕巾吸走脖子里的水分,我们无比暖和。胡豆子就抓住我的手,轻轻摸着。这样舒服、幸福的时刻,胡豆子会说出他最真实的想法。我牢牢记着胡豆子告诉我的:我好想生孩子。说这话时胡豆子脸上一派愉悦,双脚踩水车般在被子下乱蹬,以佐证念头的迫切程度。肯定是电视剧里女人在自家床上分娩的场景触动了他。此刻,他也睡在床上,厚厚的被子温柔地裹着他,使他生出了毫不虚假的生育向往。

老屋木门沉溺在年年按时到来的梅雨季,寸寸腐朽,白蚁盘踞在上面,大胆蛀蚀,蛀出来的门洞为老鼠过日子大开门路。胡豆子母亲每年往墙上糊一层报纸,报纸很快再泛黄。街上富起来的人家开始陆续拆掉老屋盖砖瓦楼房,胡家仍然享用着前代大户人家老气横秋的家什,没落气息在我每次跨进老屋门槛时就闻到了,我相信这气味也是前代遗落下来的。

我看见过胡豆子的母亲在阳光大好的天把被褥和稻草抱出去晒,胡豆子就趴在光床板上,脸埋在昏暗光线中,耳朵贴着床板,认真探听床身发出的声音。解小姐的肉身曾停留在这张当时还不算旧的床上,她肯定在床上留下过什么痕迹。胡豆子的手也随着耳朵移动的位置一寸寸抚摸。

胡豆子九岁了,已经很喜欢看一切民国背景的电视剧。那里面总会有几位穿旗袍的太太小姐,她们美丽的面容匹配的是黄连般的命运,深深激起胡豆子心底的同情和眷恋。

她们让他想象解小姐有了确凿的旁证——她们与解小姐是一个时代的人,那些发饰、妆容、旗袍款式,她们含水带花的名字,都勾连起他无边的情思。她们成群钻进胡豆子心中,成为他心底的一抹惆怅。

课间时分,在数学作业本上,胡豆子用铅笔写下一串极富女性特征的名字给我看,那是他翻遍字典苦苦寻觅到的最佳组合——两三个字的简单拼凑,合在一起不仅含义美丽,各有脾性,念起来音韵还十分恰当,远超后来流行的言情小说女主角名。汉字在这个时候显示出它们饱满的内涵跟魔力,为解小姐精心创作的名字,每一个都具象、优美、无与伦比。而后,生怕被外人窥破心思,他逐一将名字擦去。

鹅毛大雪飘飞的隆冬天,在我家里,胡豆子神秘地插上房门插销,向我展示他的秘密。他坐上床,两脚一蹭,鞋被蹬下,接着抬起双脚在床上规矩并拢,呼啦一下扯下袜子,一排鲜红露出来。胡豆子十个脚趾上覆盖着十颗蔻丹,整整齐齐,活像一排鲜红的算盘珠子。整个冬天,街上的猫狗都冻得活不下去,胡豆子的脚趾有蔻丹保护,竟从未像其他孩子那样冻伤。他的耳朵和手都冻着了,只有脚完好如春天的嫩笋。

他当然是先涂在手指甲上的。胡豆子涂完指甲油后,夸张地捧着半边脸,五枚蔻丹按在脸颊,另一只手翻动连环画书页,微微颔首,向人展示他爱美的成果。

显然他是想展示给母亲看的,可是父亲先进来了。

父亲发现从江边回来的那个夜晚是错误的退让,他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宠爱儿子。那天胡豆子跪到入夜才被允许站起来。之后,连续半个月的傍晚,父亲吃过饭就在木材、刨子、墨盒、清漆间忙碌。他沉默地流汗,流出的汗浸在木头上,与清漆一道融进木头的纹理。父亲为他打了张两米长的新床。滚去那里睡。父亲说。

惩罚是深刻的。胡豆子与母亲睡了五年的枕头,枕头缝里塞着幼时母亲为他缝制的棉布小人偶,父亲也统统丢进炉子烧了。从此,胡豆子被迫从母亲怀抱出走,落入孤零零的单人床。

鲜红指甲油的气味对胡豆子的引诱从未失败过。他把美丽转移到地下,袜子保护着脚趾,不是谁想看就能看的。但是他手上的指甲油只能存活一个白天,天黑前,无论我们疯跑到了哪里,一旦准备回家了,胡豆子就从口袋拿出卸甲水,叫我给他涂上。我们四只手一起上阵,把红色抠得差不多,他才能回家。

夜晚,胡豆子在两米长的大床上自由滚动身体。他脱下袜子,将白天密不示人的脚掌解放出来,在被子下活动筋骨。街灯透过窗棂照进东厢房,微黄色的光被夜雾浸润,湿湿地洒进来,压在胡豆子的被子上。他伸出脚趾,袒露在黄色的光下,欣赏它们。看够了,抚摸够了,他才睡去。

很多个假期,我与胡豆子在他的新床上消磨时光。吃过胡豆子母亲烧的饭食,我们关上门进入孩童世界。我们坐在床沿两头,中间铺层塑料纸棋盘。胡豆子的手已经长得有点模样了,纤细、秀气而沉静。他伸出这样一双手耐心抚平棋盘。要抚弄很久,棋子才站得稳。漫长的下午,我们伏在床上慵懒地下飞行棋,或是五子棋。有时各自看书,有时挨在一起同看一本书。

无所事事、轻松下来的时刻,胡豆子的脸会变得不一样。他躺下来,眼睛不自觉放出柔和神色,轻巧玲珑的鼻子,鲜红的嘴唇,五官都朝眼睛注视的方向聚集,再放松,整张面孔就似笑非笑。我熟悉这种表情,它是随着胡豆子的身体一起发育出来的。

但在胡豆子父亲刻板的认识里,这种表情是一种不恰当的笑。他偏执地认为——这副综合了沉迷、喜悦、恬然,介于笑容与无表情之中的面部状态,古已有之,却属于勾栏瓦肆讨生活的人,在现代,不客气地说,也属于娼妇这类人。一句话,它不该是一个男人有的。

这是婊子式的媚笑。胡豆子的父亲说。他说出这句狠毒话时胡豆子已经成人,经得起任何损伤人格的辱骂,但那也到了父子关系破裂不可修复之时。

二十七岁后,胡豆子再没有这样笑过。二十七岁,胡豆子的人生开始急转直下,他再也这样笑不出来。

在我年少时的认知里,胡豆子隐约给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感觉。

世界只有一条街大,我们的生活过得枯燥,而想象力异常发达,并且诡异。这样的年龄,于生活的缝隙中,我们极易被某些幼小苗头撺掇得晕头转向,拐向旁门偏道。我不止一次对胡豆子说,你该生在帝王家,成为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公子,做一世王侯的后代。

胡豆子,你的父辈在外戎马征战,只为给你一个春花秋月的后花园,你要在里面不知今夕何夕,日夜沉醉荣华富贵。你有一颗宝玉的灵魂,该做真正从书中走出的富贵闲人,名副其实过一生。左不过,略微差点,做个中等人家的世家公子,恰若天降陨石般珍贵,狠狠惹人爱。你是一棵生长在温室的嫩苗苗,要过娇滴滴的生活。要么,起码也是个享受安乐的深宫优伶,身边人都捧护着你。胡豆子,你得记住,你是天降娇子。

(节选)

原载《长江文艺》2023年第12期原刊责编  鄢  莉本刊责编  吴晓辉

【 作 者 简 介 】

张春莹,生于湖北监利,毕业于湖北大学。中国作协会员,湖北省作协签约作家,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中短篇小说发表于《青年文学》《长江文艺》《江南》《作品》等刊,另有文学评论若干。曾获湖北文学奖、《长江丛刊》文学奖。

【 创 作 谈 】

我想写出一种生命质地的陨落

张春莹

如果要写创作谈,需要说清写作缘起,最初它在头脑里是怎么产生的。

最初下笔时,打算再写一个《日落重庆》(短篇小说,发表于《西部》2022年第2期)里欧子这样的人物,一个漂泊的、懦弱的、顺从命运的男孩,把他原先的配角地位在新小说里写成第一主人公。写了几段发现写不下去,缺乏思路,也想不出故事,只有一股情绪,光靠情绪是写不下去的,只好放弃。恰好胡豆子的形象冒出来,还不很清晰,但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基本有了:一个敏感、孱弱的生命底色。很吸引我。

写作动力一部分来源于词句的诱惑。回溯小说,在里面找到三个动笔前已冒出来,诱惑我一路写下去的“点”——三个句子,分别是:“父亲肯定不是在向路人展示他貌若桃花的儿子”。“胡豆子死在三十岁的春天,忠贞地走完了他红颜薄命的一生”。“有人过来说话,还是喜欢说他是四川著名人物潘驼背的亲戚”。

第一个句子关键词是貌若桃花,它替我安排好主人公的外形,豆子他长得不错。第二句关键词是忠贞、红颜薄命,它替我造好胡豆子的“人设”、命运。第三句关键词是四川、著名人物、潘驼背,几乎就是为着这句话,我把父亲的前置历史安排为四川来的外乡人,我感兴趣的巴蜀一带,也许不想小说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地方的人,总想塞点新鲜的、外来的东西进去。写作中,三个句子及随时想到的边角料引领我逐渐把稳这篇小说的基调,引路般安排下情节的走向。

现在写作我特别求“实”。即人物、背景、地域等要素必须与现实世界的某些接口咬合上,不敢说我对社会生活有多少认识,但不能离使人信服的生活太远,而拥有具象指向性的物事给予我叙述信心。

写作时心弦时刻绷紧,别的事情都不能做,但很充实。2022年冬完成初稿,之后是漫长的修改。现在我要说,胡豆子的生命质地是一块柔软的白玉,纯净,有他自己,谁摸上去都会留下指纹,却一碰就碎。他也许不该长大,可是人没法不长大,没法不投入到门外的生活中去。我挺怜爱他。我还有点愧疚,为着我要的“宿命感”,把他写死了,觉得对不起他。

《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2024年第1期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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