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是要晚一些，20点40分天才开始有了墨色。风一直吹拂着窗纱，像毯子把我包裹着。
空气里有一些凉意，远山在淡墨的天幕下勾勒着越发黝黑的轮廓，狗吠自远处传来，更加映衬出四周无比的安静。
很难想象北京的喧嚣，哪怕我躲在郊外也能感到从核心地带发出的震频。而武汉更甚，它的热像一只铜钵持续不断地散发着嗡嗡声。想起来年轻时喜欢的一部香港爱情片《别惹我》，陈慧琳扮演去电台直播的畅销书作家，在节目开始前被告知要营造“威嗡嗡”的效果。她问：“什么是威嗡嗡？”，答曰：“武打片中挥剑舞动时发出的响声”，如此这般令人头晕目眩。
窗子大开着，尽揽高原的辽阔。从衣柜里找出老友留下的袄子御寒。没想到这高原之夜，凉意如此持久有力，越夜越凉。恍惚回到中原地带，中秋时节，月圆露白，黄叶飘飞。此地白天骄阳似火，树木葳蕤，紫红色的三角玫攀缘而起，腾空皑皑开出这一簇那一簇的火焰，是夏天燃起来的火，熄不灭的欲望和压不住的蛮横。
下午去古城旁边的菜市场，正是吃菌子的季节，穿着民族服装的当地人把我所不认识的各种蘑菇摆在地上卖。也有人卖自己种的鹰嘴桃子，红彤彤的李子。还有沙县的西瓜，和本地芒果。如果买西瓜或者芒果，摊主会问你是否切块，如是则干净利落地处理切到塑料盒中。
我买荷花一束八头，又拣只西瓜和一袋桃子，去见老友拜托照顾我的，古城客栈的一位纳西族老哥。庭院小花园中坐一会儿，喝生普，吃瓜子花生，又塞我一只果皮很硬的橘子。他们说纳西话，我听不懂，那老哥就解释说，这个季节玉龙雪山的票难抢，每晚8点放票，运气好才能抢到。可见游客之多，但我问及客栈的生意，他无奈地说还不如去年此时。
古城里依然是溪流绕房走，溪水没有8年前我来的时候那样充沛，可能是雨水不多的缘故。白天下午游人不多，我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回走。路过菜市场的另一侧，油炸过的鸡油枞菌，牛肝菌散发着香味，对面的摊子则裸露着袋子卖茶叶。鲜嫩的丝瓜芽刚用水冲洗过，鲜亮无比，我记得用清水将之洗净沥干，加点盐，米醋，柠檬汁和木姜子油凉拌就很好吃，清淡开胃。折耳根散落着堆成一簇，各种各样的西红柿摆在竹篾子里，喷洒过的水还在向下滴，被阳光蒸腾着让人想有买回家的冲动。有一种树番茄是酸而硬的，常被用来和鱼同炖。
2016年刚辞职时来过古城，住在同一个客栈的另一个院子里一段时间。2018年从大理搬走也在丽江中转落脚，与母亲和小狗亮亮一起长途旅行，从丽江又到了昆明，一起坐飞机回了山东老家。去年底亮亮死了。
越来越觉得生命是流动的，肆意流淌。只是有些人有些事阻拦了它的流动。我也有些不解，生命兜兜转转又一次回到高原。
喜欢森林和群山环绕的高原，喜欢风带着雪山凉意的高原，每一次来都被飞机降落前后所呈现出的辽阔打动。这一切都显得城市那么逼仄，给人压迫感。
“我可能回不去了”，在高原的第一个夜晚，我内心如此感慨。还好，我有自主选择权，我又一次让生命的河流继续流淌起来。像是流浪又像是回归。
有涟漪，有暗涌，有澎湃也有静水流深。这就是鲜活的生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