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让人悲伤的故事，但我知道我不应该如此的悲伤，因为这是别人的悲伤不是我的，我应该更自私更客观一点的，我想。
01.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了，这真是一个坏到不能再坏的天气。这样的天气，让人忍不住想到电影里悲伤的画面，这样的天气，让人忍不住想要跟着一起堕落，和雨水一样，急而快速的。
江小川靠在墙上目光呆滞而无光，似乎死了，呼出的呼吸冗长而轻弱，扑闪扑闪的烟屁股快要烫到手指，他好像对此并无察觉。
屋子里的音乐被这阵大雨给覆盖了，更像是两个狼狈为奸合起伙来谋害他，让他得不到片刻的安静，让他感到如此的绝望，又如此的沮丧。
自己就要死了吧！他笑了，傻笑着。
很快烟屁股烫到了手指，好一阵才缓过神来，似乎离死不远了。对于知觉上的疼痛，竟是如此的麻木。
江小川突然想起一个笑话。
那个戴一副老花镜的辅导员告诉他，不要吸烟，倒不是吸烟有害健康，而是担心烟屁股烫到手指。
真是蠢极了，烟屁股这么明显怎么会烫到手指呢？
现在看来，自己是蠢极了。
江小川看着自己的手指被烫伤的位置，真是糟糕极了，和自己一样糟糕，红红的，感觉空气中都有一股烤肉的味道。
他大笑了起来，这太好笑了，烤肉，烤肉的味道真让人回味。
紧接着眼泪从眼角溢出。
02.
“砰砰砰……”一阵比雨声还要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盖过了雨声。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安妮吧？除了她还有谁这么没有礼貌的敲门，除了她还有谁会敲这扇门呢？
“江小川吗？江小川，我知道你就在里面，你开门啊！江小川……”门外传来一阵隔着墙都能感受到的着急的声音，真是吵极了！安妮就不能温柔点吧？记得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她应该是礼貌、聪明、受人欢迎……
听她的声音，好像她哭了，是雨水滴落的声音吧？只是听起来像而已。
“儿子，你应该出去安慰她的……”
江小川看着突然出现的爸爸，他沉默了。他唯一对不起的人，最亲近的人，只剩下他一个了，如今自己似乎也要离开了，留下他真叫人难过。
江小川露出一个坚强的笑容，摇了摇头。
他会懂得的，父亲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而且父子之间不需要那么多话的。
亲近的人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喋喋不休的亲近，还有一种是知己知彼的宽容。而父亲更多的是后者。
看着父亲的背影，白头发多了，腰也被岁月压的有点弯了。
很快门口的敲门声停止了，听到了父亲说的话，他是懂自己的，如此的理解，又似乎有点儿心疼。真希望他能够开心些！
“对不起，小川他现在不想见你，抱歉……”
外面的雨水似乎下的更猛烈了，已经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不知道安妮说了什么呢？
03.
门再次打开又关紧了，一阵凉风吹过直打哆嗦。
这天气，真是糟糕极了！
父亲再次站在门口，他似乎想说什么，欲言又止。他终究还是什么话没说，只是留下一个礼品盒就走了。连他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这副样子吗？自己真是混账极了。
两眼忍不住又要流泪，拿起礼品盒，拆开，是一张碟片，是最爱的许嵩的《坏小孩》。
江小川突然想到那个傻女孩是不是刚才就这样出去了？这么大的雨。
“爸，安妮呢？”
“她刚出去，这个傻姑娘，伞都没拿……”
话还没完，江小川就出去了。父亲似乎笑了？他笑了吗？开着车一路顺着她家的方向开去。
茫茫的雨水铺天盖地的撒下来，哪里有半点人的影子？可是父亲明明说她刚出来的。
车子路过安妮的家，她的房间灯是关着的。她还没回家么？她去哪了？
江小川开着车一路疾驰，围着周边打圈圈，可就是没看到人的影子。
紧接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路飞奔着，终于雨停了，周边的空气立刻清新了起来。
江小川情不自禁的走到湖畔，没有她的人影。兴许她已经回家了吧？或者她只是去别的地方躲雨了。
他就这样站着，呆呆的看着湖畔对面，那边是他们的世界，他从来没有去过，隔着湖畔倒是能够将对面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湖边的风景真美丽，只是很快这些美丽就要消逝了。马上就六月了吧？时间过得可真快，一切都变得那么的快。让人措手不及，让人心疼不已。
04.
身后悉悉索索，似乎有什么在背后。
江小川没有回头，他大概是知道背后的是什么吧？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脚步声，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安妮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可又莫名的感到悲伤。
她说:“我……我不在乎，明年你将到哪里去。”
可是话没说几句，她就哽咽了，望着那个孤独的背影，从所未有的绝望。
“我不介意，你是否是个疯子。”
安妮扬了扬头，努力让泪水不留下来，可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她哽咽着，感觉就要奔溃了。
“天呐。我只知道，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抿了抿嘴唇，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似的，但她还是要说，似乎还有很多很多要说。
“我不了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顿了顿声音，带着哭腔悲伤道:“没有你……好像做什么事……都没有意义了。但是和你在一起，每件事，感觉都不同了。”
江小川的喉咙耸动着，脸上的表情极力的在克制着。
安妮继续说道，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
江小川终于再也忍不住了，他此刻只想抱着她，亲吻她，紧紧的，想要将她吞噬，将她融化，将她占有。
他回头抱住了泪流满面的她，她的身体是如此的冰冷，又是如此是瘦弱。他多么希望能够给她多一点温暖，希望能够多一点时间去好好的爱她。
他们相拥而吻，像是一场肉搏战，激烈，动荡，放纵与沉沦。
一步一步，将冰冷驱散，将这该死的糟糕天气抛之脑后，只要温暖，只要爱。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暧昧的气息，久久不愿散去，浓烈，而充斥着内心的疯狂。
终于，在一阵阵的呻吟声里，他们得到了他们最渴望的，最原始的，也是最需要的温存。
可是，风吹过，哪有不散的芳芬。
05.
“我想也许我们可以去试着录一首歌的，对了，那首《坏孩子》你听了吗？”
“也许吧！”
“你明天会去上学吗？”
“也许吧！”
“别这样！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
江小川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东西，只剩下脸上的刻薄让人难以接近。
车门被狠狠的关上了，他的眼睛却慢慢的湿润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起了很多很多过往的回忆。
有人说，喜欢回忆过去，是现在的日子过得没以前幸福。
也许吧！谁说不是呢！只是这一切都变了不是么？
06.
安妮是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她每天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情要做，计划表安排的满满的，巴不得一分钟可以当成一辈子来用。
她总是很用心，很认真的对待着生活。不，应该说是父母给安排的生活。
对于父母的各种安排，她除了服从还能做什么呢？
自由？那是别人的。
但是这样的生活是自己所厌恶的吗？安妮说不上来。
偶尔，她也会感觉到累，感觉很疲惫。可是，每次看到父母脸上洋溢的笑容，以及一次又一次上台领奖，还有同学们的目光……这些就像是吸毒一样，叫人上瘾，欲罢不能。
她也想过停止吧？看见同学手牵手逛街，看见别人浪漫的骑着自行车游荡，看见别人陪自己的父母去主题公园……只是这些，都和学习无关，自然也就与她无关。
学习才是最重要的。学习可以拿奖学金，学习可以丰富自己的大脑，虽然只是看起来如此，学习还可以做什么呢？不让自己那么无聊不是么？每天充实的就像一台机器，根本没有无聊的机会不是么？
安妮不是没有想过改变点什么，可是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改的，还有这些年来的坚持不容许她轻易就改变。
她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有家人的期望，还有对未来好！这是父母经常念叨的，也许父母是对的，最起码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这从父母的眼神里是可以轻易发现的。
只是，这好让她有点难过，有点害怕，甚至有点慌乱。
07.
安妮是江小川的同桌。所以，这是不是说明江小川其实是一个特别聪明的孩子呢？
江小川过着和她截然不同的生活，很少看见他在学习，看书，做习题，甚至上课他都是看着她。
事实上，自从他来上课他就喜欢看着她的侧颜，看着她认真的表情。
而安妮好像并不讨厌这种感觉，也许他身上的气息带着薄荷的清香，也许他的目光总是带着某种晴朗的温和，或是她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目光，而他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仅此而已。
他们就这样，像是极为默契，又像是隔着某种距离。
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也许会过很久很久，可能到毕业，或者更长一些。
但是，安妮发现自己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08.
安妮开始约会了。
而他，也在那个她无暇顾及的日子里像是失踪了一般。
直到某天，老师布置了一个作业，需要两个人协作完成。
安妮这才发觉，那个喜欢看着她上课的同桌好像很久没看到他了。莫名的有些失落，说不出来为什么，也许这也是习惯的一部分吧？
安妮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学分上出现不及格的，所以她在同学的异样眼神中问出来同桌的地址。但这不是他家的地址，而是他可能出现的地方。
当安妮出现在江小川的视线中的时候，江小川带着晴朗的笑欢迎了她。
她简单的说了一下作业的事情。江小川好像有些不太高兴，硬是不理会她。挂在脸上的晴朗的笑就像是对别人笑的。
安妮忍不住想要问点什么？可是问什么呢？
“我们来玩游戏吧！”江小川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她竟生不起反抗。
他说的游戏就是去做一些“坏事”。
安妮跟在他背后，看着他将心爱的玩具送到人家的门口，也不都是玩具，还有恶作剧的在老师的门口放一个大石头，然后敲门，让对方开不了门。
安妮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没来由的感觉一阵轻松。
到后来，安妮也跟着一起放石头，放玩具……
这一下午，安妮很开心。
她看到了以往不曾注意过的夕阳，看到了孩子看到玩具时的欢悦心情，还有老师爆粗口的场景，当然，她还发现这个同桌了这么久的他原来还有如此孩子的一面。
09.
接下来的日子，安妮继续约会，继续用心的学习，认真的生活。
空余时间，她也会看看同桌。
只是江小川就像是在和她玩捉迷藏一样，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安妮想问他原因，可是却找不到他人。
上课的时候他还在的，下课就不见了。今天来了，明天又不来了。
眼看作业的最后期限就要到了，安妮只能跟着干着急。
她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在公园的长椅上弹着吉他，脸上忧郁的表情让人看着心疼。
那旋律她听过，很熟悉，是许嵩的《坏孩子》。
安妮是嵩迷，所以许嵩的所有的歌曲她都听过。只是这个耳熟能详的旋律，此刻她却听出来不一样的意味了。更像是某种心痛，离别，伤悲，还有脆弱。
她静静的听着，背靠着旁边的大树，听着听着眼泪竟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走了，最后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来上学，至于最后期限，她只能想别的办法或者默默地期待奇迹出现吧。
10.
安妮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心神不宁的。
好几次男友来接她，她都不是很开心。
男友买了最喜欢的玫瑰花，还有带她去玩，去吃好吃的，……可是，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看着帅气的男友，他的目光，他的端正的五官，还有他说话的时候温声细语……好像，这一切都好假好假。
这种感觉真荒诞，他明明就在身边，明明触手可及，他的呼吸，他身上的香水味，还有他的声音，明明都在身边，可是感觉这些都好陌生。明明那么熟悉的……
安妮深深的吸了一口空气，空气一下子冲进鼻腔，一下子安妮感觉眼泪都要冲出来了。
11.
安妮和往常一样，学习，各种作业，比赛，还有演讲等等。
只是，好像多了一点什么。是心事吗？
他来了，吊儿郎当的样子，像足了坏孩子。
江小川一声不吭的坐下，只是这一次他出奇的没有看她。他看着前面正在讲课的老师，像足了好学生的模样。
下课了，他收拾好书包就准备离开。
就在他即将离身的片刻安妮好像知道了自己的心事。
她追了出去。
“有事么？”江小川看着近在咫尺拦在身边的人，那个笑起来有浅浅的酒窝的女孩，只是站在他面前的女孩并没有笑。
“你真是一个天生的好演员……”紧接着安妮从口袋里扔出一个瓶子。
江小川接过那个瓶子莫名的烦躁。那件衣服是那次玩游戏玩的比较晚给她披上的，忘记了将药拿出来……
抑郁症。这对于别人来说很陌生吧？很恐怖吧？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是遗传的，能有什么办法呢？他妈妈就是这样离开他的，那他什么时候离开呢？也许快了吧，最近的治疗时间越来越长，犯病时间越来越急，药的剂量也越来越大了……这样也好，最起码不用那么痛苦的活着了。
12.
江小川将药瓶丢在了地上，脸上狰狞的表情甚是可怖。
他瞪了安妮一眼，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安妮追了上去，却发现男友站在路口看着她，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冷漠。
“你说是不是因为他？是不是？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安妮……”男友的手用力的摇着她的肩膀，她肩膀被他粗暴的摇的生疼，药瓶里的药丸洒落了一地。
安妮看着越来越远的江小川，眼泪流了下来。
她推开了男友想要安慰她的拥抱，她拼命的跑，拼命的追。可是，他终究还是消失了。
13.
她和男友分手了。她没有哭。
可是，找不到他的地址，去公园长凳的地方也看不到他的身影，问同学没有人知道他的地址，问老师老师缄默着。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找谁？还能问谁？
原本以为两人的距离很近的，只是同桌，只是朋友，这么近。
可是，他住哪呢？在哪可以找到他呢？一无所知。
最后她突然想到学校有填资料表的，而他好像填了。当时她还特意瞄了一眼，只是没看太仔细。
抱着最后一丝的希望，她赶到学校将他的柜子砸开。
效果是直接的，明显的。她看到了他的家庭地址，同样的她的举动也惊动了学校的保安。
家长一脸茫然的被叫到学校，脸上的笑容一变再变，老师的表情也很难看。
问及原因。她只是说还有作业没完成，需要两个人共同完成的。
学校对于好学生是宽容的，从某种意义上说学习成绩就是说话权，意味着某种特殊。所以，有人说江小川是疯子是有道理的。他经常容易暴躁，上课不认真，什么事情好像无所谓，但是学习成绩却很好，老师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在众人的摇头中，她走出了办公室。
14.
这天的雨下的出奇的大。
安妮一路疾驰着，路上遇到了男友的挽留，他道歉，他深情的眼神，还有他手里精致昂贵的礼物。她拒绝了。
一路疾驰着来到江小川的家。屋子很简陋，甚至有点破败。
迎接她的是江小川父亲，江小川父亲的摇头告诉她，他不肯见她。
屋子里传来《坏孩子》的旋律愈发的悲惨了。外面的雨声盖住了一些微弱的声音，呼吸声，敲门声，呐喊声，还有她离开的脚步声。
原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原以为死心了。
可是，安妮还是每天都来，每天都带一些好听的音乐，还有好吃的。
如此以往，安妮的功课落下来不少，各种比赛也不在是稳坐冠军了。
父母的谴责，学校的失望，同学眼中的嘲讽……这些都没有让她放弃。她还是每天都去，每天都能听到屋子里近乎绝望的悲伤，叫人心疼的嘶吼。
接下来的日子安静了！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
他脸上晴朗的笑容，温柔的目光，盯着她看。她也看着他，目光柔和，眼神里满满的温情。他们手牵手散步，晒太阳，吃她带来的好吃的，两人坐在长椅上一直到夕阳西下。
她看到他眼角的泪光，她帮他擦干，可是越擦流的越多，越擦流的越快。
江小川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费劲了。她在江小川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有自己的影子。
她吻上了江小川的唇，冰冷，苦涩，枯涩。
她抱着他，紧紧的抱着，直到他身上的体温渐渐的消失，直到彻底寂灭。
他的手放下了，一枚戒指悄然滑落，滚出来好一段距离。
15.
收拾行李的时候，江小川的父亲带着勉强的笑容走了了进来。
“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安妮，你是个好姑娘，这么做不值得……”
安妮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带着他的梦想，带着他的骨灰盒，去他向往的地方，去他没去过的地方，去他梦里的海洋。
他说他喜欢大海，他说他喜欢看夕阳，他说他喜欢微笑，他说他喜欢这个世界。
她说，她喜欢他。
也许，有些人的永远都是短暂，也许一些爱，虽然短暂，却是一生。
一生不长，好好爱自己，爱别人也爱她。
朴童
2017年05月于厦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