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赶型战略和物价水平
物价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变量,在宏观经济学中处于核心地位。不过绝大多数投资者所关注的点是物价相对于自身的变化,即时间维度,要么表现为通胀,要么表现为通缩。然而,物价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维度——空间维度,相对于国际物价水平的情况,即空间维度,要么低于国际水平,要么高于国际水平。
一般来说,我们会讲,大城市的消费水平高,乡村的消费水平低。这就是物价在一国内部的空间分布。
表面上来看,地域差别的背后是精密的产业安排,乡村要向大城市输出劳动力和原料,大城市向乡村提供工业化所必需的资本,所以,物价要存在物价的地域差异。然而,更重要的是乡村的追赶意愿,对于追赶者来说,他不能挣多少花多少,他需要勒紧裤腰带,通过储蓄来积累资本。
因此,落后的追赶者必然要有一个偏低的物价。
上图提炼了赶超型战略的最核心法宝——国内物价显著低于国际物价,这并不是自然发生的,它需要国内收束自身内需(ps:勒紧裤腰带),让很多生产转化为投资和出口。
在这个框架下,我们会看到这样一种因果关系,国内的追赶动机越强,对内需的压制越大,出口方面的顺差就越多。
事实上,我们大多数人在追赶型经济体里待得太久了,觉得我们所面临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然而,穷并不一定意味着物价水平低,穷也可以活得很潇洒,挣多少花多少,最后,就是面临持续的主权债务问题和通胀问题。因此,勤俭节约是一种很稀缺的品质,也是一个赶超者的必备素质。
追赶战略的甜蜜期
追赶战略对一国国民的体感也是分阶段的,最开始国内一穷二白,有巨大的资本开支空间,因此,压制内部消费的意义十分重大,它会显著地提高国内的全要素生产率。
如上图所示,在这个阶段,由于全要素生产率较高,供给曲线快速扩张,虽然国内的物价水平还是低于国际,但是,消费也会被动扩张。
在历史上,我们经历过这样的阶段,一开始我们生产能力低下,没有完整的产业链,只能做一些来料加工这样的简单事情,再后来我们通过“干中学”,自己也逐步通过资本开支建立了完整的产业链,可以自主地生产,对外输出很多工业品。这个过程就属于供给曲线快速扩张的过程。
在这个过程中,居民和决策者的关系是融洽的,虽然国内的消费被压抑,但是,供给曲线的扩张抵消了它的负面影响,更甚至于居民会因为较高的全要素生产率,自己压制自己的消费增速。这个阶段属于追赶战略的甜蜜期。
这就是经济增长的魅力,我们感受不到“卷”,我们觉得自己所面临的是一片星辰大海,我们甚至有一种错觉——我们可以一直这么增长下去。
事实上,我们对出口的迷信,就是在这个阶段建立的。即便到了现在,还有很多人认为出口是好事,是特别大的好事,然而,出口的经济含义已经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痛苦的转型期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可以进军的领域,可以扩大资本开支的方向大大萎缩。也就是说,国内的投资空间正在快速收敛。
这时候供给曲线的扩张速度太慢了,已经抵消不了抑制需求措施所带来的负面影响。一方面,我们会严重感觉到消费增长乏力,另一方面,我们会觉得做什么都特别卷。
更糟糕的是,除了内部矛盾凸显之外,我们还会遭遇外部压力。由于我们的经济体量太大了,跟外部的贸易争端也会越来越大,不少国家会对我们加征关税,这个行为会进一步地压制国内供给曲线的扩张。
如上图所示,对方加征关税会导致供给曲线收缩,直觉上,加征关税主要影响的是出口,实则不然,内需的收缩幅度更大。我们甚至可以这么讲:本来该由出口承担的份额,大部分转嫁给内需了。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效果呢??因为追赶战略的核心就是保持国内物价稳定。当供给曲线收缩时,需求曲线也必然出现一定的收缩,否则,物价不稳。
这就有点隔山打牛的味道了,本来该打在出口身上的板子,最后落到了消费头上。在现实当中,我们也观察到了类似的现象,一轮摩擦过后,出口继续坚挺,但是,消费更差了。
所以,我们得格外注意追赶战略所带来的传导性,不要因为出口还不错就沾沾自喜,在追赶战略下,贸易摩擦所打击的是内需。
转型的必要性
综上所述,当追赶战略进入到瓶颈期,我们会面临各种问题:
1、对内,居民感受到消费增速放缓,内卷式竞争加剧,内需方面的矛盾加剧;
2、对外,外部贸易环境恶化,摩擦加剧,增加的关税会被追赶战略的基础设施转化为需求曲线的收缩,进一步恶化内需方面的矛盾;
如上图所示,8月份的消费数据已经落地,增速继续放缓,中国8月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 2.1%,预期2.50%,前值2.70%。
表面上来看,这种矛盾似乎是周期性的,但是,放到更大的历史背景来看,这是战略转型问题,现阶段的历史条件已经不支持追赶型战略了。如果我们继续维持以出口为导向的追赶型战略并保留相关的基础设施,那么,出口的确也可以维持,但是,代价会越来越高,我们需要牺牲更多的内需来保住出口。
在甜蜜期,根本不存在这样的取舍,只要出口好,消费也会有的;但是,进入转型期,我们必须面对这样的取舍:保出口牺牲消费,保消费牺牲出口。这才是我们当下所面临的最本质的问题。
如上图所示,之所以我们在2018年之前体感尚可,是因为购买力平价的人民币汇率一直在贬值,从2贬值到4左右,这意味着国内的物价水平在向国际物价水平靠拢。但是,在2018年之后,情况发生了变化,购买力平价的汇率从4左右升值到了3.6附近,这意味该段时间国内的物价水平和国际物价水平出现了乖离。
因此,国内物价水平和国际物价水平的相对运动关系是转型期矛盾的主要风向标:
1、当国内物价水平向国际靠拢,内外矛盾均减轻;
2、当国内物价水平同国际乖离,内外矛盾均增加;
结束语
归根结底,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在于:全要素生产率的下滑已经不支持追赶型战略了,历史进程已经走到了该调整战略的时候了,然而,我们又在巨大的历史惯性中,毕竟从建国伊始我们就在执行这样的战略,我们内部也形成了庞大的基础设施与之相配套,更何况我们也通过这个战略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ps:如上图所示,按照购买力平价汇率计算,我们的GDP已经是美国的1.27倍了。)
然而,在这样一种经济体量下,继续执行追赶战略,难度极其巨大,代价也十分高。
在过去的6年里,我们深刻地体会到了这种代价,也感受到了历史惯性和转型的复杂性所带来的系统复杂性,漫长的转型过程让我们见识到了各种未曾想象过的现象。
是时候做出更多的改变了。
ps:数据来自wind,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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